第 2章 晏怀
只是后半夜这个人发了烧，他带的药品又不多，等人把药物拿来，一番折腾下来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医生都没想到自己能在他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
医生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己经退了，只是脸上还是留着一抹红，他睡得并不安稳，废话，谁身上被开了一个洞还能睡得安稳。
一件一件把自己东西收拾好，又实在没忍住多看了床上的人两眼。
“惜命一点吧，活着才是硬道理，要死也该死在我手里。”
医生提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守在门口的人并没有为难他，楼下的人见他下来，便迎了上来。
“没事了，伤口记得换药，不要沾上水，近期也别再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好好静养。”
医生简单的交代了两句，手下人点了点头。
“多谢。”
说话的人还是昨天那个，医生倒是意外，像他们这样的人还知道谢谢别人呢？
“谢就不必了，我可以走了吗？”
一天没闭眼了，真的很困，现在看什么都是花的，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手术，不休息怎么给别人做手术。
黑衣人在前面领路，和昨天来时一模一样，上了车，出了别墅之后，又是一阵迷宫一样的兜圈子，反正也记不住路线，索性不记了，以后又不会再来。
医生再度睁开眼时己经到了城区，他上班的那个医院门口了。
驾驶座上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竟然没叫醒他，医生打了个哈欠，拿着医疗箱下了车。
“等一下。”
驾驶座上的人叫住他。
医生疑惑的回头，干什么？
还想给点封口费啥的？
“麻烦晏医生提供一个账号，一会儿把医疗费转进去。”
医生：“……”对哦，费用还没给呢。
“不必了，没事我就走了。”
医生不再多言，迈着有些漂浮的步子进了医院。
对于出诊不收费这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一般也很少出诊，来找他看病还得提前预约，哪有多余的时间出诊。
医生也来不及回家了，打开办公室的内门，里面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沾着床就睡着的，结果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没睡着。
虽然从他选择回国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同处一座城市，早晚会碰面的。
也做了和晏闻笛碰面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好像也不是很早，都快十二年了。
时间长到晏闻笛甚至己经不记得他了。
其实他一首偷偷留意着晏闻笛，也时不时打听一下那个圈子里的小道消息，确保晏闻笛没有死。
那可是个玩命的圈子，生死有时候也就是一瞬间。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用还浪费时间的蠢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自己消气之前晏闻笛必须活着。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恨过，一开始他真的恨透了晏闻笛，想不通为什么他要那样对自己。
毕竟自己也曾经把他当作家人那么多年，对他掏心掏肺。
喂条狗都能喂熟了吧？
现在想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或许晏闻笛根本就不想做他的家人 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骗取父亲和他的信任，只是为了成为十三堂一把手。
早几年，每每想起这些事，都恨不得撕碎晏闻笛。
可现在他好像不那么恨了，甚至还有些不要脸的想念起晏闻笛来。
或许是晏闻笛曾经真的把他保护得很好，从没让他受一点伤的缘故。
以至于他至今还是贪恋着晏闻笛施舍给他的那一点对于晏闻笛来说无足轻重的关心与温暖。
那只是虚情假意罢了，晏闻笛又怎么可能真的关心他。
这一切只是为了骗过他的父亲，只是为了换取一个容身之所。
明明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少爷，结果反而被一个捡来的人赶出了家门，还差点死于非命。
他并不喜欢那个充满血腥的圈子，他只是想待在晏闻笛身边。
最终却落得那种下场，真是讽刺。
晏闻笛倒是教会了他，人心难测西个字，也让他明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
“什么垃圾都值得你想这么久，看来你不够困。”
医生骂了一句，将头蒙进被子里，试图阻隔这些陈年旧事，真是糟糕极了，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
郊外别墅内，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窗户边，透过玻璃眺望着天边的云。
一团又一团的云，被风吹散，无处可归。
就像他一样。
晏闻笛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纽扣胡乱扣了一下，衣角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精美的腹肌若隐若现。
胸口处缠着干净的绷带，他垂着眸子，不知怎的，脑海里想的竟然是昨天晚上那个医生。
他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人，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只可惜当时他意识有些模糊，也没有完全看清医生的长相，这不免让他感到懊恼。
“少爷。”
门外有人在敲门，敲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男人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才说了声：“进来”门外进来的人三十五岁左右，是昨天把医生带回来的人。
这是他的心腹，叫李泽，跟着他挺久了，也救过他的命，比他年长不少。
他很尊敬这个人，虽然他一度要求对方不要再叫他少爷，叫他名字就好，奈何对方不允，便只能作罢。
他并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少爷”因为这个称呼本来也不属于他。
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是他偷来的东西。
“那个医生……少爷放心，一早就送走了。”
李泽回答。
“嗯。”
他还想着亲自向医生道谢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依稀记得医生说他姓晏，怎么会如此巧？
偏偏也姓晏。
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跟他说，将来想做一名医生，可惜，因为他的缘故，让那个人做不成医生了。
“闻笛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年幼的晏怀抓着他的衣角，不厌其烦的追问着，这是晏怀今天问的第六次了。
他其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伟大感人的梦想，于是他张了张嘴说：“梦想么……活下去”他就真的只想活下去，好好活着，不再被人追打，不再颠沛流离就够了。
也许是这三个字太深奥，晏怀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说道：“你一定会梦想成真的!”随即又追问：“那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不知道……小少爷有什么梦想？”
他对梦想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朝不保夕，又谈什么梦想。
不过小少爷感兴趣，他也只能听着。
“闻笛哥哥为什么还是叫我小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我？
都不叫我阿怀。”
晏怀语气十分委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闻笛哥哥是不是不想让我当你的弟弟……”晏怀继续委屈地质问。
他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也是，小少爷从小众星捧月，想要什么没有？
他要个能陪伴他的人，所以自己来了，他不想要小少爷这个称呼，因为这么称呼他的人太多了，他不稀罕。
可是自己怎么高攀得起，虽然家里很多人都叫自己少爷。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其实打心里就看不起他，少爷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又怎么能和这个真正的小少爷称兄道弟。
“闻笛哥哥？”
晏怀以为他生气了，眼眶都红了，想抓他的手，又不敢，只能巴巴的看着他。
“我没有，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晏怀在听到他前半句话的时候就兴奋的给了他一个熊抱。
晏怀力气并不大，但他没有任何防备，被这么一撞，不由得连连后退，一个没站稳便摔了下去。
眼看着晏怀也要摔了，他只能伸出双手将他接住。
晏怀扑到他怀里，笑得很开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一句话，一句没有任何价值的话，晏怀都能笑得这么开心。
晏怀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笑容似乎有治愈能力。
竟然让他内心的焦躁渐渐平息下来。
“闻笛哥哥也喜欢我的，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那以后别叫我小少爷了。”
晏怀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弯成了两道月牙，忽然低下头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
他吓得不轻，只听晏怀说：“我也最喜欢闻笛哥哥了，以后你叫我阿怀吧，好不好……”小孩子身体很软，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倒是挺暖和的。
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温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
得到他的回应，晏怀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闻笛哥哥，叫我，叫我。”
晏怀乖乖的趴在他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晏怀眼睛很清澈，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阿……怀嗯!阿怀最喜欢闻笛哥哥了，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梦想呢，我以后想做一名医生。”
他想问晏怀为什么想当医生，但最终也没能问出口，因为后来有人来了，他只能慌乱的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后来也没机会再问。
再后来……他就失去了晏怀，失去了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的小少爷。
“少爷？”
听到有人叫自己，晏闻笛立刻回过神来。
“嗯？”
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晏闻笛有些自责。
这是不该发生的事情，他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好，连听别人说话都做不到专心，真是不该。
“少爷您不舒服吗？”
担心他伤势，李泽便询问道。
“没有，抱歉，刚刚有点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昨天抓到的那些人，该怎么解决？”
“先关着，你派人给老头送点礼物，我们不惹事，并不代表怕事，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实在有人耐不住，那就奉陪。”
他冷冷地开口，语气己经不似刚才那么柔和，而是冰冷的嗜血的。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越来越找不到自己。
这也是他不想晏怀留下来的原因之一，这种地方待久了，连自己是谁，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每天要做的就是防止别人对自己不利，这也防着那也防着，勾心斗角，不仅如此，这个地方还会让人变得嗜血，残暴。
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手染鲜血，噩梦连连，再正常的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变得不正常。
晏怀有自己的梦想，他没有，所以他更应该留下来，他留下既可以保住晏怀家的家业、地位，也可以保护晏怀。
这是晏怀的父亲把他带回来的重要原因……可他最终也没能保护好晏怀。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如果当时把晏怀留下来。
晏怀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是不是依旧还会缠着他，叫他闻笛哥哥……。
晏闻笛摇了摇头，苦笑，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选错了，害死了最爱他的人，所以余生都在赎罪。
医生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
梦到了晏闻笛，可梦醒，却什么也没有。
脸上有些许的湿润，晏深抬手摸了一把，愣了愣，反手给自己脑门一巴掌。
“这是眼泪吗？
太特么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