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劫残躯,稚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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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劫云翻涌,紫电撕裂长空。

墨汁般浓稠的劫云沸腾着,万丈高空的罡风,像亿万把无形的利刃,凶猛地撕扯着穹玄宗掌教玄穹真君身上那件早己残破的玄色道袍。

他悬在虚空,白发在肆虐的能量乱流中狂舞。

千年苦修积攒的浩瀚灵力,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在第九重紫霄神雷那煌煌天威之下,摇摇欲灭。

“凌虚子!

你这欺师灭祖的孽障!”

玄穹真君目眦欲裂,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视若手足、亲手抚养长大的师弟,竟在他渡劫最关键的时刻,在护山大阵的阵眼处动了手脚!

那一点细微如发丝的灵力偏移,此刻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阵眼失衡,本该护持己身的周天星辰大阵瞬间逆转,化作一个贪婪的旋涡,疯狂撕扯着他本就濒临枯竭的紫府丹田。

“师兄,大道独行,莫怪师弟心狠!”

一道阴冷扭曲的神念,硬生生穿透震耳欲聋的雷暴,狠狠刺入玄穹的识海,里面是刻骨的怨毒与***裸的贪婪,“你的千年修为,你的穹玄宗道统……师弟我,就笑纳了!”

“孽畜——”玄穹真君怒极长啸,声音却被淹没在滚滚雷鸣之中。

最后一道水桶粗细、裹挟着纯粹毁灭意志的紫黑劫雷,撕裂虚空,当头劈落!

视野被刺目欲盲的紫光彻底吞噬。

无边剧痛攫取了他所有的感知。

肉身在雷光中寸寸崩解,千年苦修的元神,脆弱得如同风中柳絮,被那逆转的阵法旋涡凶残地撕扯、吞噬……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与冰冷。

……痛。

无边无际的钝痛,不是雷劫焚身那种猛烈,而是更深入骨髓、更令人窒息的粘稠痛楚。

仿佛整个神魂都被浸泡在腐蚀性的毒液里,正被一点点地溶解。

伴随着这痛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束缚感,像是被亿万钧玄铁锁链死死缠绕,拖拽着沉入无底的寒渊。

玄穹真君的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凝聚,如同溺水者拼命扑向水面那一点微光。

每一次凝聚,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残破的元神碎片在虚无中无助地飘荡、碰撞。

一丝朦胧的光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他“睁开”了感知。

视野模糊摇晃,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油污。

头顶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低矮破败的屋顶轮廓。

粗粝的木椽***着。

几缕残破的蛛网在角落里飘荡。

砭人肌骨的寒风从破窗缝隙灌入,带着呛人的霉味。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像是有无数蚊蝇在颅内振翅。

鼻腔里充斥着复杂又作呕的气息——劣质煤球燃烧后的硫磺味、潮湿墙体散发出的霉腐气,还有一丝……铁锈般的、绝望的药味。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吸入了粗糙的沙砾,刮擦着脆弱的喉管。

他试图动一动。

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的麻木和针扎般的酸软,从西肢百骸弥漫开来。

这躯壳……太孱弱了。

他甚至能“听”到血液在纤细血管里迟缓流淌的粘稠声响,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把钝锤敲在干瘪的胸腔上,带来沉闷的回响和隐隐的抽痛。

这不是穹玄界!

这个惊雷般的认知,在残破的元神中炸开。

紧接着,陌生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飓风卷起的锋利冰凌,蛮横地刺入他摇摇欲坠的识海!

冷。

砭人肌骨的寒意像冰针,穿透单薄的破絮被子,狠狠扎进这小小的身体。

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冻得牙齿首打颤,连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饿。

胃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掏空,只剩下火烧火燎的空洞痉挛。

那是深入骨髓、啃噬灵魂的饥饿感,比他经历过的任何辟谷清苦都要磨人。

怕。

黑暗中,无助的啜泣被压抑成呜咽。

门外,尖锐刻薄的叫骂穿透薄薄的门板,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幼小的心灵上:“赔钱货!

病秧子!

滚出去!”

“妈妈……”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在昏黄光晕下晃动。

干裂起皮的嘴唇努力弯起一个弧度,哼着不成调却异常温柔的摇篮曲。

一只粗糙、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掌,带着凉意,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刁阿姨……”一个顶着扭曲夸张泡面头、嘴唇涂得鲜红如血的女人,叉腰站着,唾沫星子横飞,眼睛里满是鄙夷和恶毒:“丧门星!

带着你的小拖油瓶滚出我的房子!

晦气!”

“澈澈……别睡……看看妈妈……”女人哽咽、恐慌、哀求的哭腔,在记忆的深渊里回荡,如同最后的挽歌。

苏云澈。

这就是这具在冰冷中僵硬、在饥饿中虚弱、在高热中焚烧的小小躯壳的名字。

一个三岁半,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女童。

千年苦修,登临绝顶,执掌穹玄宗,霞举飞升仅差一步……竟沦落至此!

魂穿异世,附身于一个贫贱濒死的稚童之躯!

滔天的怒火混着无边的悲凉,如同地心熔岩,在玄穹真君的元神核心轰然爆发!

狂暴的情绪冲击几乎要撕裂这脆弱如蛋壳的幼小身躯。

他死死咬住下唇,孩童细嫩的乳牙深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一股淡淡的咸腥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尖锐的疼痛,像冰水浇熄了部分怒火,带来一丝残酷的清明。

愤怒无用!

悲凉更无用!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否则,他这缕天劫余烬,必将随着此身一同灰飞烟灭!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当年在万魔窟深处,面对亿万魔物围攻时的绝对理智。

元神虽残破如风中之烛,但千年淬炼出的坚韧道心犹存。

他以元神内视,如同操纵最精密的法器,扫描着这具陌生的身体。

经脉细若游丝,晦涩淤塞,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几乎感觉不到生气的流淌。

丹田气海一片混沌死寂,像一口被彻底抽干的枯井,没有半分灵力波动。

更要命的是体内肆虐的两种极端力量——深入骨髓髓腔、冻彻灵魂的阴寒,与焚烧五脏六腑、蒸腾血液的滚烫高热!

这两股力量如同两条恶龙,在这幼小的躯体内凶猛地撕咬、冲突,贪婪地吞噬着那微弱如萤火的生机!

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彻底崩断!

而此方天地,更令人窒息!

灵气,修士存续、万物生机之本,竟稀薄得近乎于无!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浑浊尘埃,以及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腐朽衰败的浊气!

这……是被天道遗弃的末法绝地!

生机在飞速流逝,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玄穹真君凝聚起全部残存的心神,强忍着元神撕裂般的剧痛,极其缓慢地运转起穹玄宗根基法诀——引星归元诀。

此诀乃道途起始,以微弱神念感应浩渺星穹,引纯净星辉淬炼凡胎,固本培元。

然而,在这污浊之气隔绝天穹、星辰之力渺不可察的末法绝地,法诀的运转艰涩沉重得如同在万载玄冰中开凿隧道!

一丝丝、一缕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稀薄星力,极其困难地穿透厚重污浊的空气阻隔,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地渗入苏云澈那细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经脉之中。

这点微末的力量,想要修复这具如同摔得粉碎、勉强粘合的陶罐般的身体,无异于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但他没有放弃!

将千年锤炼出的、对力量精微操控的恐怖造诣催发到极致!

如同最高明的绣匠,在绣制一幅关乎生死的微缩阵图——他以元神为针,星力为线,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点可怜的力量,精准导引向濒临崩溃的肺腑,温养那即将停止搏动的心脏,驱散那如跗骨之蛆般的阴寒邪气,压制那焚烧神魂的滚烫高热……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与极致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

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纪元。

元神之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飞速流逝,即将枯竭。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边缘,体内那凶悍冲突的灼热与阴寒,终于被强行压制住,形成了一个极其脆弱、摇摇欲坠的平衡。

那令人心悸、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的濒死感,终于暂时退去了一丝。

她……或者说他,再次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葡萄般圆润乌黑的眼眸里,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千年岁月的沧桑与冰冷。

这双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昏黄的灯光,冷漠地、不带一丝情感地扫视着这个名为“家”的囚笼。

狭小。

这陋室之小,甚至不如他当年闭关静室外放置蒲团的石台宽敞。

墙壁斑驳陆离,如同垂死老人松弛枯槁的皮肤,大块灰白的墙皮剥落,***出暗黄粗糙的砖石内里,像一道道丑陋狰狞、无法愈合的伤疤。

唯一的窗户,木框早己腐朽变形,糊着发黄卷曲、字迹模糊的旧报纸,几个边缘不规则的破洞,如同嘲讽的眼睛,任由凛冽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地灌入。

屋顶角落,一盏蒙着厚厚油垢的白炽灯,钨丝发出滋滋啦啦朦胧的哀鸣,昏黄摇曳的光线,是这灰暗、冰冷、令人窒息的世界里唯一孱弱的光源。

贫穷。

赤贫。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心底。

纵然早己看透世事,心境本应古井无波,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重生的起点……竟是如此绝境?

恶房东蹄下的寡母,濒死的稚童?

目光扫过屋内。

陈设简陋得令人心酸。

身下是硬邦邦、毫无弹性的木板床,铺着一层洗得发白、打着层层叠叠补丁的薄褥子。

床边是一张摇摇晃晃、缺了一条腿的木桌,断腿处用半块焦黑残破的砖头勉强垫着。

桌面上放着一个磕掉大块搪瓷、露出里面黑色铁皮的破旧杯子。

墙角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破旧小木箱。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索清寒气息,无声地诉说着生存的艰难。

冰冷的审视,即将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之际——吱呀——一声干涩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然响起。

松动变形的老旧木门轴,不堪重负地***着。

门被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丝朦胧的天光试图挤入,但立刻被切断。

一道单薄、疲惫不堪的身影,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跌跌撞撞地闪了进来。

动作仓皇,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随即,门被以更快的速度关上、掩紧,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那身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身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呼吸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颤抖,每一次呼气都化作朦胧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是苏蘅芜。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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