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狮泪痕三个朋友在海洋馆的海狮表演厅里,发现偌大的观众席只有我们三人。
台上的海狮浑身是伤,眼睛却像人类一样含着泪,死死盯着我们。我们想拍照曝光,
手机却显示无信号。逃跑时,走廊像迷宫一样无限延伸,出口永远消失。第二天,
海洋馆新添了三只伤痕累累的海狮。它们的黑色皮肤下,露出白色的骨头和人类手掌。
水箱里的水越来越浑浊,漂着疑似人发的黑色物体。我们终于明白,
为什么昨天那只海狮会流泪。一周后,新游客踏入表演厅,开始兴奋地拍照。
---2 迷宫惊魂冷,深入骨髓的冷。这寒意并非来自海洋馆恒温空调的失灵,
而是源于眼前这座巨大、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海狮表演厅。观众席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穴,
只有我们三人——我,阿哲,还有林薇——被孤零零抛在中央那排座椅上,
像三粒被遗忘在空碗底的芝麻。头顶惨白的光线刺得人眼睛发酸,把塑胶座椅照得油腻反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腥咸水汽,
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劣质消毒水和什么东西轻微***的混合气味,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冰水。巨大的水族箱嵌在舞台后方,
箱壁厚实,本该是澄澈的蔚蓝,此刻却透着一种沉闷的灰绿。水波缓慢地晃动,
搅动着箱底沉淀的、看不清的絮状物。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声响。
没有通常表演前播放的轻快音乐,没有其他游客哪怕一丝咳嗽或低语,
只有中央空调通风口在头顶上方发出单调、持续的低频嗡鸣,
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垂死前压抑的喘息。舞台中央的聚光灯骤然亮起,
惨白的光柱直直刺入水箱深处,也刺中了我们紧绷的神经。
一个笨拙、迟缓的巨大黑影被那束光粗暴地拖拽出来,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是那只海狮。
它被驱赶到表演平台中央,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它浑身覆盖着一种极其怪异的、纯黑如沥青般的皮肤,粘腻湿滑,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不见一丝应有的光泽或柔顺。更触目惊心的是它遍体的伤痕。
巨大的伤口撕裂了那层诡异的黑色,边缘皮肉翻卷,露出底下颜色迥异的暗红组织,
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闪着湿光的物质。伤口被粗大的黑色缝合线粗暴地拉扯着,
针脚歪歪扭扭,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爬满它的身体。它迟钝地抬起前肢,
笨拙地拍打着一个颜色剥落的小皮球。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那些可怖的伤口,
粘稠的暗红体液混合着透明的分泌物,顺着它漆黑的皮肤蜿蜒流下,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
留下点点深色污迹。那动作僵硬、滞涩,充满了非自然的痛苦,
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断裂的边缘摩擦。“操……”阿哲在我旁边低低骂了一声,
声音绷得像拉紧的钢丝,带着细微的颤音,“这他妈是虐待吧?绝对他妈是虐待!
”林薇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胳膊,指甲隔着薄薄的T恤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她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盯着台上。就在这时,那只海狮猛地抬起了头。
它的目光穿透了刺眼的聚光灯,像两道冰冷的钩子,直直扎向我们三人。那双眼睛——天啊,
那绝不是野兽的眼睛!巨大、湿润,
瞳孔深处是近乎人类才有的复杂情绪: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心脏骤停的绝望,
一种刻骨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更深处,
竟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求救信号!泪水,浑浊的、带着血丝的泪水,
不断地从那双过于人性的眼睛里涌出来,顺着它伤痕累累、粘腻漆黑的脸颊滚落。
它不再看驯养员手里那条作为诱饵的死鱼,不再看任何指令道具,
它就那样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
巨大的头颅随着我们位置微小的移动而极其缓慢地转动,
仿佛我们三个是它沉入无间地狱前看到的最后一丝微光。那无声的凝视,
比任何凄厉的嚎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我的喉咙,
连吞咽都变得困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冰冷的肋骨。
我猛地甩开林薇的手,几乎是跌撞着从座椅上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木偶。
旁边的阿哲也同时弹起,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惧的青灰。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好几次都滑脱了手机边缘。“拍!拍下来!”阿哲的声音嘶哑变形,
带着破音的尖利,“发出去!让所有人看看这鬼地方在干什么!”林薇如梦初醒,
也慌忙去摸自己的包,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笨拙不堪。我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
冰凉的金属外壳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屏幕亮起,刺眼的光映着我汗湿的掌心。
手指哆嗦着点开相机应用,镜头对准了台上那个在惨白灯光下不断流泪的黑色身影,
对准了它身上那些狰狞的、仍在渗血的缝合伤口。
就在我即将按下快门键的瞬间——屏幕左上角,那个代表信号的扇形图标,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冷酷的叉号,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没……没信号?
”阿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他疯狂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机,
屏幕也跟着剧烈摇晃,徒劳地捕捉着根本不存在的信号格,“怎么可能?刚进馆的时候还有!
”林薇绝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那个红色的叉号同样醒目刺眼。
“我的也没有……”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掉的风。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空旷得诡异的表演厅,唯一观众的特殊“待遇”,
浑身是伤、眼神像人的海狮,
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的信号屏蔽……无数冰冷的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跑!”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过我的喉咙,
带着灼烧般的痛楚和恐惧,猛地炸响在死寂的空气里。没有半分犹豫。
我们三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猛地转身,
朝着身后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观众席深处狂奔。
塑胶座椅冰冷的靠背和扶手在狂奔中不断撞击着大腿外侧,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砸在心脏上。身后,那惨白的聚光灯像追魂索命的鬼眼,
牢牢钉在我们的脊背上。台上那只流泪的海狮,它绝望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距离,
依旧死死黏在我们身上。更可怕的是,一种极细微的、粘腻湿滑的拖拽声,
仿佛有巨大的、沾满粘液的生物在水泥地上爬行,若有若无地贴着地面传来,
紧紧咬在我们身后。“出口!前面左转就是出口!”阿哲跑在最前面,
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丝绝境中的狂喜。我们冲过最后一排座椅,
拐过熟悉的直角弯——眼前,本该是通往馆外世界的、贴着安全出口绿色标志的明亮通道口。
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无限向前延伸的幽暗走廊。
墙壁是冰冷的、毫无特征的水泥灰色,
天花板上只有几盏间隔很远的、光线微弱得可怜的节能灯管,
勉强照亮脚下同样灰暗的水磨石地面。这条走廊笔直得可怕,前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不可能!不可能!”林薇刹住脚步,
发出一声短促的、濒临崩溃的尖叫,“我们刚刚就是从这边进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绝对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沉重得令人窒息。身后那若有若无的粘腻拖拽声,
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更清晰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不紧不慢的节奏,
仿佛那个东西知道我们已是瓮中之鳖。“往回跑!找别的路!
”阿哲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转身。我们像无头苍蝇,
在这座冰冷的水泥迷宫里绝望地奔逃。每一次拐弯,每一次冲进新的通道,
都带着渺茫的希望,然后被眼前一模一样的、无限延伸的灰暗走廊无情碾碎。
那些微弱的光源如同鬼火,不仅无法驱散黑暗,反而将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
如同狞笑的鬼魅。
墙壁、地面、天花板……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同一种单调、冰冷、令人窒息的水泥气息,
彻底抹杀了方向感和时间感。我们跑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灌满了冰冷的铅块。终于,
在又一次徒劳的冲刺后,我们被迫停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T字路口。
三条一模一样的灰暗走廊,如同三根冰冷的绞索,静静地指向未知的、绝望的黑暗深渊。
“我们……我们是不是……”林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声音被剧烈的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被困住了?永远……出不去了?
”她的声音里浸透了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就在这时,
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那催命的粘腻拖拽声。嗒。嗒嗒。嗒嗒嗒……是脚步声。
沉重的、湿漉漉的脚步声。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正从我们刚刚逃离的那个方向,不紧不慢地传来。每一步落下,
都伴随着粘液被挤压、拉扯开的、令人作呕的轻微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如同死神的鼓点,敲打在空旷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激起层层叠叠、令人心脏停跳的回音。
冰冷的水泥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不断吸走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
我们三个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在T字路口的绝对黑暗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像三只被冻僵的虫子。那沉重、湿漉、粘腻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
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灰暗的水磨石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一次“嗒”声响起,
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我们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林薇的身体筛糠般抖着,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细碎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阿哲死死咬着下唇,
已经咬出了血,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痛楚,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脚步声停住了。
就在我们藏身的这个T字路口,就在几步之外那条幽暗走廊的拐角处。时间凝固了。
空气粘稠得如同深海淤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黑暗中,
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水腥味和一股难以名状的、甜腻的铁锈味汹涌地扑来,
瞬间灌满了鼻腔和喉咙。血!绝对是血!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只有一片令人发疯的死寂。它……停在那里了?它……在听?它……知道我们在这儿?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我的大脑。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几乎要冲破喉咙发出尖叫。我拼命用手捂住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肉里,
用肉体真实的刺痛来抵抗那灭顶的恐惧。林薇把头死死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
无声地哭泣着。阿哲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拐角的黑暗,眼白在昏暗中异常醒目,
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动物性的惊恐。几秒钟?几分钟?不知道。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失去了意义。终于,那沉重的、湿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
它……没有拐向我们。它沿着那条笔直的、通往更深黑暗的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那粘腻的拖拽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前方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我们。林薇瘫软在地,发出压抑的、劫后余生的抽泣。
阿哲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我松开捂着嘴的手,
掌心一片冰凉湿滑的冷汗。“走……我们快走……趁现在……”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那个T字路口,
朝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方向——一个我们从未探索过的岔道,跌跌撞撞地跑去。没有目标,
只想离那个声音越远越好。这条通道更加狭窄、低矮,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墙壁似乎渗出冰冷的湿气。就在我们快要被绝望再次吞噬时,前方,就在通道的尽头,
一扇紧闭的、毫不起眼的灰色铁门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只有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把手。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微弱却灼人。
阿哲第一个扑到门前,用力拧动那冰凉的金属把手。纹丝不动。“锁着的!”他低吼一声,
声音因为用力而扭曲。他开始疯狂地用身体撞击铁门,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上,
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在狭窄的通道里激起刺耳的回音。“让我来!”林薇也扑了上去,
用尽全身力气推搡。门依旧像焊死了一样。我挤到门边,
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冰冷的门板和门框,试图找到一丝缝隙或机关。
就在我的指尖划过门框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陷时——“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弹片跳动声响起。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从门缝里轰了出来!
那是消毒水、海水的咸腥、浓烈的血腥气,
还有另一种更可怕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腐烂气味混合成的致命毒气,
瞬间灌满了我们的鼻腔和肺部。我们三个僵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冲击得头晕目眩。
门缝里,透出比走廊更刺眼的白光。阿哲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拉开了门。眼前的一切,
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水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