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乌江不是终点,是起点!
风卷着残旗,发出裂帛般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血腥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项宇额角滚落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他努力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箭伤,***辣地疼。
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和史书上的冰冷描述,此刻都化作了实质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乌江自刎,霸王末路。
“妈的…真要交代在这儿?”
他无声地咒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求生的本能像野草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压垮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
他不能死!
虞姬那决绝而凄美的眼神还在他脑海里灼烧,他还没带她去看后世的花花世界,还没教会她什么叫真正的“活着”而不是“殉葬”!
活下去,才有未来,才有资格谈什么情情爱爱!
“大王!”
一个刻意压低的嘶哑声音在身旁响起。
是钟离昧,这位跟随项羽多年的猛将,此刻脸上也沾满血污,左臂用布条草草捆扎着,渗着暗红。
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外面汉军火把晃动的方向。
“斥候回报,东南角!
汉军阵脚真被那‘西面楚歌’搅乱了!
疑兵在西北方向冲杀,动静很大!”
项宇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着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成了!
他那临时抱佛脚、基于模糊地理记忆和历史知识拼凑出来的“声东击西”计划,第一步奏效了!
汉军被自己人唱起的楚歌所惑,又被季布悍不畏死的佯攻吸引,东南方向那看似坚固的包围圈,终于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缝隙!
“好!”
项宇低吼一声,猛地从土墙后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扫过身后仅存的八百余骑。
一张张沾满血污、疲惫不堪的脸上,有恐惧,有茫然,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凶悍。
他们是楚军最后的脊梁,是江东子弟兵不屈的魂。
“都听好了!”
项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风声,“生路就在东南!
跟着我项籍,冲出去!
活下来,回江东!
让那些刘邦这小子看看,楚魂不灭!”
“冲出去!
回江东!”
低沉的咆哮在残存的楚军中滚动,压抑许久的求生欲瞬间被点燃,化作一股惨烈的决绝。
八百余骑如同沉默的黑色洪流,悄无声息地汇聚,在残破营垒的阴影里,朝着东南方向那一片混乱与喧嚣的缺口,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马蹄裹着破布,踏在松软的泥地上,声音被风声和远处震天的厮杀掩盖。
越来越近!
汉军周殷部叛军的营盘火光摇曳,人影幢幢,能听到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和士兵慌乱跑动的脚步声。
季布在西北方向制造的巨大声势和那无处不在的楚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动摇了这些叛军的心防。
他们正紧张地眺望着西北,防备着想象中的楚军主力突围,全然未觉真正的死神正从侧后方的阴影里猛扑而来!
项宇紧跟在钟离昧侧后方,沉重的破城戟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得益于这具身体原主那近乎非人的战斗本能,每一次挥劈都带着千钧之力,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一名汉军骑将挺着长矛迎面刺来,动作在项宇眼中被分解得清晰无比。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侧身,让过矛尖,戟刃顺势一个斜撩!
噗嗤!
热血喷溅,那骑将连人带马被斜斜劈开,场面血腥惨烈!
“噗!”
一口逆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项宇强行咽下,肋下的箭伤剧痛钻心。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心有灵犀般前冲,躲开侧面刺来的几支长戟。
“不能停!
不能倒!”
他心中狂吼,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
现代体育训练的知识碎片在生死关头闪现——调整呼吸!
短促吸气,长而深地呼气!
保持节奏!
*他强迫自己按照记忆中最有效的有氧运动呼吸法,努力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过度的乳酸堆积。
每一次挥戟,都配合着一次深长的吐纳,仿佛要将肺腑里淤积的血腥气都吐出去,换取一丝继续搏杀的力量。
“保护大王!”
项庄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他浑身浴血,手中的长剑化作一片银光,死死护住项宇的右侧,将几个试图偷袭的汉军步卒砍翻在地。
冲撞!
劈杀!
践踏!
楚军残骑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凭借着决死的意志和汉军叛兵瞬间的混乱,硬生生在厚实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不断有人***,被淹没在汉军的人潮中,但缺口在扩大!
“冲出去了!
快!”
钟离昧狂吼着,手中的长枪挑飞最后一个挡路的汉军百夫长。
眼前骤然开阔!
不再是令人窒息的营垒火海,而是沉沉的夜幕和旷野的风!
“走!”
项宇厉喝,猛地一勒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带着他率先冲出了那片血肉磨坊!
身后,残存的楚骑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涌出!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刮在项宇滚烫的脸上,却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清醒。
他不敢回头,只听得身后汉军大营方向传来震天的怒吼和追击的号角声,显然,韩信终于反应过来了!
追兵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混杂着汉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咆哮:“别让项羽跑了!
追!
放箭!”
“散开!
蛇形规避!
找低洼地!”
项宇嘶声下令,声音在狂奔中破碎不堪。
他率先伏低身体,紧紧贴住乌骓马的脖颈,同时猛地一扯缰绳,控制着战马在并不平坦的野地里左冲右突,毫无规律可言。
这是他在军训拉练和看战争片时学来的规避炮火(现在换成了箭矢)的笨办法!
嗖!
嗖!
嗖!
密集的箭雨破空而来,带着凄厉的尖啸。
利箭擦着头盔飞过,钉在身旁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惨叫声不断从身后传来,每一次都让项宇的心猛地一抽。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只是死死伏在马背上,用尽全身力气催动着乌骓。
黑夜成了他们唯一的掩护。
不知奔逃了多久,天空泛起了死鱼肚般的灰白,身后的追兵似乎被甩开了一段距离,箭雨也稀疏了下来。
项宇只觉得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肋下的伤口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他勒住缰绳,乌骓马也累得口鼻喷着浓浓的白气,浑身汗如雨下。
“停…停下…清点人数!”
项宇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残存的楚军骑兵慢慢聚拢过来。
项宇的目光艰难地扫过一张张沾满血污、疲惫欲死的脸,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八百余骑…冲出时大概还有近七百,现在…稀稀拉拉,竟不足三百骑!
许多人身上带伤,战马更是折损严重。
悲凉的气氛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昨夜垓下营中的喧嚣、十面埋伏的绝望、惨烈突围的厮杀,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江东子弟的血,几乎流干了。
“大王…”钟离昧驱马靠近,声音低沉而压抑,他左臂的布条早己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追兵虽暂退,但韩信狡诈,必不会放弃。
此地不宜久留。”
项宇沉重地点点头。
他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走!
目标…乌江!”
他必须赶在追兵再次合围之前,抵达那个命运的分水岭。
史书上的项羽在那里选择了终结,而他项宇,必须闯过去!
残兵败将继续在冬日萧瑟的荒野上亡命奔逃。
饥饿、寒冷、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每一个人。
干粮早己耗尽,只能嚼着冰冷发硬的生米粒勉强果腹。
路边的溪流结了薄冰,士兵们用刀剑砸开,贪婪地吞咽着刺骨的冰水。
项宇肋下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酷刑,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内袍,又被寒风冻成冰碴,刺得皮肉生疼。
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痛呼都憋在喉咙里。
他是主帅,是这支残军唯一的旗帜,他不能倒!
“大王,前面…前面就是乌江!”
项庄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指着前方。
项宇猛地抬头望去。
一条宽阔的大江横亘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下,江水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沉凝,透着刺骨的寒意。
江边,一个简陋的渡口旁,孤零零地系着一条不大的渡船。
船边,一位头戴斗笠、身着粗布短褐的老者正焦急地搓着手,朝他们这边张望。
正是乌江亭长!
看到项宇一行人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策马奔来,老亭长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他踉跄着迎上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项宇马前,声音悲怆:“大王!
天可怜见!
您终于到了!
快,快上船!
这船虽小,尚可载大王一人过江!
江东地方千里,民众数十万,足可再图王业!
请大王速速渡江!
老朽在此拼死为大王挡住追兵片刻!”
“请大王速速渡江!”
老亭长嘶哑地重复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江岸泥土上。
气氛瞬间凝固了。
项宇身后的残兵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复杂无比——有对生的渴望,有听天由命的麻木,更有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悲凉。
他们明白亭长的意思:船小,仅容一人。
霸王若走,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注定要成为追兵屠刀下的亡魂,为霸王争取那一点点渡江的时间。
这是他们身为亲兵部曲的宿命,是楚军对霸王的忠诚。
钟离昧、项庄等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决绝,己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项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
史书的记载闪电般划过脑海——霸王无颜见江东父老,拒渡,赠马,自刎!
巨大的历史惯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看着眼前跪地不起的老亭长,看着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用沉默表达着忠诚的将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首冲头顶。
“无颜见江东父老?”
项宇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死寂。
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在空旷的江岸上回荡,惊起了几只寒鸦。
“狗屁!
全他娘的是狗屁!”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王。
老亭长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错愕。
项宇猛地从乌骓马上翻身而下,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眼前一黑,但他硬生生挺住,没有倒下。
他踉跄一步,站定,环视着所有人。
他指着身后那片刚刚逃出的、染满楚军鲜血的土地,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看看我们身后!
看看垓下!
看看倒下的兄弟!
是谁让我们落到这般田地?
是刘邦的背信弃义!
是韩信这阴险小人的十面埋伏!
是那些叛徒!
是周殷、英布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该羞愧的是他们!
该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是他们!
而不是我们这些流尽了血、拼尽了命的战士!”
他胸膛剧烈起伏,肋下的剧痛如同火烧,但一股更强烈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
他猛地指向东方,指向大江对岸那片朦胧的土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记忆中那首在绝境中点燃希望的诗句,如同惊雷般吼了出来:“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这十西个字,如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冰冷的江风里,砸在每一个心如死灰的楚军将士心头!
钟离昧猛地瞪大了眼睛,握枪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
项庄张着嘴,忘记了呼吸。
那些麻木的士兵们,眼中死灰般的绝望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却无比灼热的光透了出来!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听到了吗?!”
项宇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咆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信念,“我们不是丧家之犬!
我们是江东的子弟!
父老乡亲在看着我们!
我们的血不能白流!
我们的仇,必须报!
死?
死在这里算什么?
便宜了刘邦韩信那帮狗贼吗?
我们要活着!
活着回到江东!
让那些背叛者、那些敌人看看,楚人的脊梁,打不断!
折不服!”
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向目瞪口呆的老亭长,语气斩钉截铁:“亭长!
船,我要!
但不是给我一人!
给我找!
把所有能漂浮的东西都找来!
木筏!
木板!
浮木!
一根绳子都不要放过!
立刻!
马上!”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残存的将士,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项籍,今日对天盟誓!
要走,我们一起走!
要活,我们一起活!
回江东!
再聚人心!
再整旗鼓!
他日必率江东健儿,卷土重来!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大王——!”
老亭长浑身剧震,老泪纵横,他猛地爬起身,再没有半分犹豫,“老朽遵命!
江东父老,盼大王久矣!”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渡口旁简陋的棚屋,嘶声招呼着仅有的两个帮手。
“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
钟离昧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举起染血的长枪,用尽毕生的力气嘶吼出来!
那声音里不再有绝望,只有被点燃的、近乎狂狂暴的火焰!
“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
项庄嘶声应和,热泪夺眶而出。
“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
不足三百的残兵败将,在这一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冲散了江面的寒气,压过了隐隐传来的追兵马蹄!
他们眼中不再是赴死的麻木,而是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活下去!
回江东!
报仇雪恨!
大王的誓言,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照亮了他们濒死的心!
江岸边瞬间变成了一个与时间赛跑的战场。
老亭长和两个帮手发疯似的从棚屋里拖出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破旧的渔网、粗大的绳索、几块厚实的门板、甚至几根支撑棚屋的粗大梁木!
士兵们不顾伤痛,纷纷下马帮忙。
会水的士兵毫不犹豫地跳进刺骨的江水中,用刀剑砍伐岸边的芦苇,收集漂浮的枯木。
项宇忍着剧痛,亲自指挥。
他将现代有限的结构知识发挥到极致,吼叫着指导士兵如何捆绑才能更牢固:“绳子!
打死结!
对,绕三圈再穿过去!
拉紧!”
“木板竖着放!
增加浮力!
别横着!”
“把那根粗木头绑在中间!
当龙骨!
稳住!”
“会水的,下去托住!
别让筏子散了!”
他动作笨拙而急切,几次因为肋下剧痛而趔趄,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征袍,血水不断从伤口渗出,但他浑然不顾。
他的眼中只有那几条正在快速成型的、简陋得令人心酸的筏子。
那是生的希望!
是卷土重来的起点!
“大王!
追兵!
追兵来了!”
负责瞭望的士兵发出凄厉的警报!
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大起!
汉军的旗帜在晨曦中清晰可见,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
当先一将,骑乘快马,正是灌婴!
他手中的长刀在晨光下闪着寒光,厉声咆哮:“项羽休走!
拿命来!”
“快!
快上筏子!!”
项宇目眦欲裂,厉声嘶吼。
最后的时刻到了!
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将筏子推入冰冷的江水中。
会水的士兵在水中拼命托扶,不会水的则互相搀扶着,踉跄着爬上那些摇摇晃晃的救命浮木。
项宇在钟离昧和项庄的搀扶下,最后一个登上那条由老亭长小船拖曳着的、最大的木筏。
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却也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开船!
快!”
项宇对着老亭长大吼。
老亭长和两个帮手用尽全身力气撑起长篙,小船率先离岸,拖着后面几串绑在一起的木筏、门板,艰难地向着江心挪动。
筏子上挤满了人,吃水极深,江水不断从缝隙涌上,士兵们只能用手、用头盔拼命地向外舀水。
岸上,还有最后几十名伤势过重、实在无法登筏的士兵。
他们默默地看着渐渐离岸的筏子,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其中一名断了一条腿的老兵,猛地抓起地上的长戈,对着离去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大王!
保重!
替兄弟们报仇——!”
吼完,他挣扎着转过身,和身边几十个同样无法登筏的袍泽一起,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汉军铁骑,挺起了残破的兵刃,如同几十块沉默而坚硬的礁石,准备迎接最后的、粉身碎骨的撞击。
项宇死死抓住湿滑的筏子边缘,指甲深深嵌进木头里。
他望着岸上那几十个决绝赴死的背影,看着灌婴的骑兵如同恶浪般将他们瞬间吞没,喉咙里堵着滚烫的血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热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冰冷的江水,滚落下来。
那些都是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江东子弟!
“放箭!
射死他们!”
灌婴气急败坏的吼声传来。
嗖!
嗖!
嗖!
密集的箭雨再次覆盖而来,带着汉军不甘的愤怒。
箭矢噗噗地钉在木筏上,落入水中。
几名筏子边缘的士兵闷哼着中箭,落入冰冷的江水,瞬间被浑浊的浪涛吞没。
“低头!
趴下!”
项宇嘶吼着,将身体死死贴在湿漉漉的木筏上。
冰冷的江水不断涌上来,浸透了他的身体,箭矢破空的声音在头顶呼啸。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看到身边的士兵落水,心都像被狠狠剜掉一块。
但他不能闭眼,他必须死死盯着前方,盯着对岸那片越来越清晰、承载着渺茫未来的土地。
老亭长和帮手拼命撑着篙,小船拖拽着沉重的筏子群,在湍急的江流中艰难地画着斜线,向着东南方的对岸奋力前进。
冰冷的浪头不断打来,灌入口鼻,呛得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冰冷的江水、呼啸的箭矢、沉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绝望的擂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灌婴的怒吼和汉军的箭矢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的江面上,变得遥远而模糊。
前方的江岸越来越近,岸边的芦苇丛清晰可见。
“到了!
大王!
我们…我们到江东了!”
老亭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长篙插入江底淤泥,稳住船身,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噗通!
噗通!
筏子接二连三地撞上了江东松软的泥岸。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连滚带爬地翻下筏子,瘫倒在冰冷的泥泞里,贪婪地呼吸着故乡的空气,许多人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那是死里逃生的宣泄,也是对岸上袍泽无尽的悲痛。
项宇在钟离昧和项庄的搀扶下,最后一个踏上江东坚实的土地。
冰冷的泥泞包裹着他的靴子,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蔓延上来。
他踉跄一步,几乎摔倒,被两人死死架住。
他缓缓地、无比艰难地转过身。
身后,是浊浪翻滚、烟波浩渺的乌江。
对岸,汉军的旗帜在晨光中招摇,隐约还能听到胜利者的喧嚣。
而他和身边这不到两百人的残兵,如同被巨浪抛上岸边的沙砾,浑身湿透,伤痕累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狼狈到了极点。
肋下的伤口在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彻骨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项宇的身体晃了晃,视野有些发黑。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着自己保持清醒。
他缓缓抬起沉重如山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浩荡的江水,死死地盯着西岸那片浸透了楚军鲜血的土地。
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冰冷、锐利,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和不灭的火焰。
乌江的水,冰冷刺骨。
江东的泥,却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故土的温度。
项宇沾满血污和泥泞的靴子,深深陷入这片泥泞之中。
他站得很稳,如同钉在大地之上的一杆染血的战旗。
这不是结束。
绝不是。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用血与火、屈辱与仇恨浇灌出的,卷土重来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