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东西擦着我的颧骨飞过,带起一阵锐利的风,
最后啪嗒一声砸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是几页纸。
A4纸的边缘比刀还薄,在我脸颊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线。
***辣的疼迟了半秒才窜上来,像被毒虫蛰了一口。我跪坐在地上,
周围全是碎裂的水晶杯残骸,折射着天花板上那盏巨型枝形吊灯冰冷刺眼的光。
碎玻璃渣深深嵌进膝盖的皮肉里,细微的刺痛密密麻麻,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钝痛。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混合着一股铁锈般的甜腥——那是我膝盖渗出的血,
慢慢在浅色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视野里,只有一双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
鞋尖沾着一点我膝盖蹭上的血迹,像丑陋的污点,稳稳地停在我面前。
顺着笔挺如刀裁的西裤往上,是傅沉砚。我的丈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双曾盛满过星辰大海、也盛满过对我的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冻得人骨头缝都发冷。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整个顶层的豪华公寓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低微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巨大的落地窗外,
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像一条条冰冷璀璨的毒蛇,蜿蜒爬行,
将傅沉砚高大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投在我面前这片狼藉的地毯上。
那些光怪陆离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更显得他此刻的神情阴鸷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他微微俯身,
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最终定格在我狼狈跪地的姿势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发出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被冰水浸透的沙哑,一字一句,清晰地敲碎死寂:“苏晚,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胆俱寒,
“傅氏的核心数据泄露,股价崩盘,合作方集体解约……这就是你精心为我准备的,
三周年结婚礼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攥紧,疼得我瞬间窒息。我猛地抬起头,
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只有刺骨寒意的眸子里。“沉砚……”喉咙干涩发紧,
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回应我的,是他嘴角扯开的一抹极冷、极讽刺的弧度。
那弧度里淬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憎恶。下一秒,那只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力道,猛地抬起,然后重重地碾了下来!精准地,
碾在了我撑在地毯上的那只手上。“呃啊——!”剧痛瞬间炸开!
手指骨节被坚硬的鞋底死死压住,挤压着地毯下那些细碎的玻璃渣。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皮肉被碾磨、骨头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
染红了浅色的地毯,也染红了他的鞋底边缘。钻心的疼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地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不是你?”他冷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异常瘆人,
“苏晚,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皮鞋的碾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反而更加用力地往下拧了拧。我痛得浑身都在发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丝质睡裙。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就在三天前,深夜十一点,你在‘云顶’私人会所的后巷,
亲手把那个装着核心数据的U盘,塞给了林氏集团的林志宏!”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狂暴,“林氏!傅氏最大的死对头!苏晚,
你告诉我,深更半夜,你背着所有人,跑去和林志宏那个老狐狸密会,是为了什么?嗯?!
”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我散乱的长发,迫使痛得几乎晕厥的我不得不仰起头,
直面他那张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俊脸。“为了钱?还是为了报复我?
”他炽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毁灭性的气息,
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告诉我!你究竟是有多恨我,
才会选择用毁掉傅氏、毁掉我的一切来报复?!
”头皮被撕扯的剧痛混合着手背被碾碎的痛楚,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身体里疯狂搅动。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心脏深处那片被瞬间撕裂的荒芜。
“沉砚……你听我说……”我艰难地喘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那天晚上……我是去了‘云顶’……但我不是去见林志宏!
我……我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晚的任务,是他亲自下达的,绝对的机密。他当时的神情那么严肃,
叮嘱我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他最信任的助理陈锋。他说,
书房暗格里第三份标着“绝密”的文件,是引蛇出洞的假饵,
我必须想办法“不经意”地泄露出去,才能揪出傅氏内部真正的蛀虫。现在,蛇出洞了,
饵被吃了,可所有的矛头,却精准无比地对准了执行任务的我。我该怎么解释?
说“是你让我去的”?说“那份文件本来就是假的”?谁会信?证据呢?他亲口下达的命令,
没有任何录音,没有任何文字记录,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现在,
他显然已经彻底认定是我背叛了他!我的迟疑和语塞,落在他眼里,
无疑成了无可辩驳的心虚。“说不出话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绝望。揪着我头发的手猛地松开,
任由我脱力地重新跌回冰冷的碎玻璃中。他直起身,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
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纸张被抖开,发出清脆的声响。白纸黑字,
顶头是三个加粗的宋体大字——离婚协议书。他俯视着我,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眼神里是彻底的、冰冷的、毫不留情的厌弃。那份协议被他捏着,
锋利的纸页边缘几乎要割破空气。“签了它。”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死寂,毫无波澜,
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绝望,“签了字,带着你那些肮脏的秘密,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我沾满血污的手和狼狈不堪的身体,
薄唇吐出更加残忍的选择:“或者,”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锋,
“我立刻报警。商业间谍罪,足够你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选一个。
”空气彻底凝固了。膝盖下的碎玻璃似乎扎得更深了,尖锐的疼痛沿着神经一路蔓延,
直抵心脏。可比起此刻心口那片被彻底撕裂、血肉模糊的荒芜,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越过他昂贵笔挺的西装,最终,
定格在他随意搭在协议书边缘的左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牵着我走过大街小巷的手。无名指上,
套着一个极其朴素、甚至有些磨损的小小银圈。在室内璀璨的灯光下,它黯淡无光,
和他腕间那块价值连城的百达翡丽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那是我们的婚戒。十八岁那年,
我们挤在城中村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他笨拙地打了三个月零工,省下每一分钱,
最后在一个街边不起眼的小银匠铺子里,打了两枚最便宜的素圈。他替我戴上时,
眼睛亮得惊人,说:“晚晚,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换最大最闪的钻戒!这个小的,
就当我们穷过的见证,我傅沉砚这辈子,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声音犹在耳畔,
带着少年人滚烫的赤诚和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时的他,满眼都是我。那时的银戒,
是我们贫瘠岁月里唯一的璀璨星光。而现在……我的目光,
从那枚卑微地圈在他指根的旧银戒,慢慢移到他那张冰冷、陌生、写满厌弃和憎恨的脸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悲哀,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不留一丝缝隙。
心底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终于彻底碎裂了,
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清脆又绝望的声响。然后,我竟然,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声音先是极轻、极低,带着一种破碎的气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微弱地响起。紧接着,
那笑声像挣脱了牢笼的困兽,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凄厉和绝望,
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横冲直撞,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撞得我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身下被血染红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笑得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连带着膝盖下的碎玻璃更深地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那笑声,像一个失控的阀门,源源不断地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血腥味和心碎的粉末。
傅沉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大概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不是哭求,不是辩解,
不是歇斯底里的控诉,而是这种……疯了一样的笑。他那张冰冷阴鸷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名为错愕的裂痕。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想穿透我这层绝望癫狂的表象,
看清里面早已支离破碎的内核。他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指关节泛出用力的青白色。“你笑什么?”他厉声喝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失控场面扰乱的紧绷,
那冰冷的厌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又刺耳的手机***,像一把利刃,
骤然划破了房间里弥漫的癫狂和紧绷!是他的私人手机,放在不远处吧台上的。
那***锲而不舍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祥的急促。傅沉砚的眉头狠狠拧紧,
眼底掠过一丝被打断的极度不耐和暴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按掉,
但视线扫过屏幕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他眼底所有的阴鸷和冰冷。是“市中心医院急诊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尖锐的疼痛。傅沉砚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骇人的惨白。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抓起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按下接听键,
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声音嘶哑紧绷得不成样子:“……喂?……我是傅沉砚。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和程式化,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那急促的语调和简短的句子,本身就传递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我瘫坐在一片狼藉中,
笑声早已停止,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麻木的冰冷。看着傅沉砚的背影,
那个瞬间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肩膀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的姿态,一点点垮塌下去。他拿着手机的手,
抖得越来越厉害。“……什么?”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近乎破碎的音节,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你再说一遍?……不可能……这不可能!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什么。时间只过去了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
我清晰地看到,傅沉砚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
他猛地抬手撑住冰冷的吧台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坚硬的大理石捏碎。手机,从他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嗒!
”一声沉闷的脆响,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
映着他骤然灰败绝望的脸。死寂。比刚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背对着我,
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整个宽阔奢华的客厅,
只剩下他粗重、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沉重地撞击着冰冷的空气。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那双曾经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一片骇人的猩红!
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难以置信的剧痛,是灭顶的绝望,但最终,
所有的情绪都燃烧成了同一种东西:足以焚毁一切的、指向性无比明确的疯狂恨意!那恨意,
像淬了剧毒的箭矢,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射向我!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咚…咚…”声。每一步,
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停在我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我彻底笼罩。
他身上那股凛冽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他手上的,还是我身上的混合着,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压迫感。他俯下身,那双猩红的、翻涌着地狱业火的眼睛,
死死地攫住我。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手指,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袭来!“苏……晚……”他的声音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和刻骨的恨毒,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我感觉喉骨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求着空气。
“她只是……只是开车想去机场接我……”他嘶吼着,
滚烫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像烧红的烙铁,
“偏偏……偏偏就在你那条贱命该去死的路上!
你们……躲开那些该下地狱的疯子……才……”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恨意而扭曲变形,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喘息吞没。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滚烫的液体终于失控地涌出,
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砸落,一滴,滚烫地砸在我冰冷的额头上。那温度,几乎将我灼伤。
“是你!”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掐着我脖子的手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
却又因为极致的绝望而不敢真的用力掐断,“是你把晦气带给了她!
是你这条毒蛇……害死了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你满意了?!啊?!苏晚,你满意了——!!
!”他猛地松开掐着我脖子的手,像是甩开什么极度肮脏的秽物。
我像断线的木偶一样重重摔回碎玻璃堆里,大口大口地呛咳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
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还没等我缓过气,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傅沉砚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凶兽,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他猛地直起身,
对着空荡的客厅,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声音震得水晶吊灯都在嗡嗡作响:“来人!!!
”几乎是同时,公寓沉重的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如铁塔的保镖面无表情地冲了进来,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
“傅总!”两人垂手肃立。傅沉砚背对着我,背影僵硬得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
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手背上湿漉漉一片,
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用那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一字一句,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把这个疯子……给我拖出去。”他顿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
声音里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同归于尽的狠绝:“送去‘青山疗养院’!告诉院长,
傅氏‘捐’的那栋新大楼,就是她的单间病房!
没有我的允许——永远、永远不准她踏出那里一步!
”“青山疗养院”……那个传说中进去就再难出来、专门“处理”麻烦人物的精神病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刚才的窒息感更甚!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尖叫,
想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不……傅沉砚!你不能……”我的声音嘶哑破碎,
带着绝望的哭腔。但保镖的动作更快、更冷酷。
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架住了我的胳膊,巨大的力量瞬间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膝盖上的伤口被猛地撕扯,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我像一块破布,被他们粗暴地拖拽着,
双脚甚至无法沾地。昂贵的丝绒地毯在脚下迅速后退,留下两道刺目的血痕。视线天旋地转,
壁、巨大的落地窗外那流光溢彩却毫无温度的都市夜景……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飞速地向后倒退。最后看到的,是傅沉砚僵立在客厅中央的背影。那么高大,那么孤绝,
像一座被绝望和恨意彻底冰封的、正在缓慢崩塌的雪山。他微微低着头,
看着自己沾着血污的双手,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公寓厚重的门在身后被保镖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隔绝了里面那个曾被我视作整个世界的男人。
隔绝了我曾付出一切、最终却只换来地狱判决的……所谓的“家”。冰冷的地下停车场,
灯光惨白。我被粗暴地塞进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
世界被隔绝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引擎发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强大的惯性将我狠狠掼在冰冷的真皮座椅靠背上,膝盖的伤口撞在硬物上,
剧痛让我蜷缩起来。负责“押送”我的两个保镖坐在前面,像两座沉默的黑色石雕,
对后座的动静充耳不闻。只有车载电台里,一个女主持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播报着路况信息。
“……城西高架入口处发生三车追尾,请过往车辆注意避让……”车窗外,
城市的霓虹飞速流淌,像一条条冰冷的光带。那些曾让我觉得温暖的光,
此刻只映照出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狼狈的血污。心脏的位置,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麻木的空洞,风呼呼地灌进去,带不起一丝涟漪。
傅沉砚最后那个被恨意彻底冰封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青山疗养院”……那四个字像毒蛇的信子,在空洞的脑海里嘶嘶作响,
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就在这时——“吱嘎——!!!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巨响!
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向前甩去!安全带瞬间勒进皮肉,肋骨像是要被生生勒断!
紧接着,是金属猛烈撞击、挤压、撕裂的恐怖巨响!轰隆!!!天旋地转!
世界在瞬间颠倒、翻滚、碎裂!我的头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车体框架上,
剧痛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颅骨内炸开!
保镖惊骇扭曲的脸、飞溅的玻璃碎片——瞬间被一片粘稠、腥甜、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知觉,连同那个被恨意填满的名字……都在这一刻,
沉入了冰冷的、永恒的寂静。……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破船,
缓慢地、一点点地向上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像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搅动。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晃动,刺得眼睛生疼。白色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还有一张凑得很近的、陌生的、带着口罩的脸。“醒了!病人醒了!
”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点惊喜响起。头痛欲裂。我蹙紧眉头,想抬手揉一揉太阳穴,
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喉咙干得像着了火,火烧火燎的疼。
“水……”我艰难地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很快,一根吸管小心地递到了我的唇边。
温凉的水流滋润了干裂的唇舌和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视线渐渐聚焦。
我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房间不大,很干净,窗户半开着,外面有鸟叫声。
床边站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医生,一个年轻的女护士,
都关切地看着我。“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得厉害吗?”男医生温和地问,翻开手里的病历夹。
我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护士,再看看这间陌生的病房。
一种巨大的、空白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我。“我……”我张了张嘴,声音依旧嘶哑,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种了然,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这里是市中心医院,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昏迷了快一周了。
”女护士的声音放得更柔,“别怕,你现在安全了。”车祸?昏迷?我努力地回想,
拼命地想在那片混沌空白的脑海里抓住一点碎片。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偶尔闪过一些零星的、模糊的光影,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车祸……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我……”巨大的茫然和无助让我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谁?
”这句话问出来,连我自己都愣住了。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医生叹了口气,
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安抚:“苏晚女士,根据检查结果,你头部遭受了猛烈撞击,
导致了严重的脑震荡和逆行性遗忘。简单来说,
就是……你可能忘记了过去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导致你受伤的那部分记忆。
”苏晚……这是我的名字?我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无比陌生。
这个名字像一个冰冷的标签,贴在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上。“那我……”我下意识地抬起手,
想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脑袋,却无意中瞥见了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手腕,
还有打着石膏的右腿。膝盖的位置,似乎也隐隐作痛。“我伤得很重?”我呆呆地问。
“非常严重。”医生点点头,表情严肃,“全身多处骨折,尤其是左腕粉碎性骨折,
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后期康复会是个漫长的过程。头部创伤也需要密切观察。
至于记忆……”他顿了顿,“可能需要时间,也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
”永远无法恢复……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空茫的心口。
护士小心地扶我坐起来一些,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动作间,我低头,
看到了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而陌生。“那……我家里人呢?”我迟疑着问,
心底深处似乎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着什么,却听不真切,“有人……来看过我吗?
”医生和护士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次,那眼神里的复杂和欲言又止更加明显了。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苏小姐,”医生斟酌着措辞,
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在你昏迷期间,傅先生……也就是你的丈夫,傅沉砚先生,
他来过。”傅沉砚……丈夫……这两个词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我空茫的意识里荡开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很模糊,很遥远,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温暖和冰冷的奇异感觉。“他……”我下意识地追问,
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他怎么样?他……还好吗?”护士轻轻叹了口气,
避开了我的目光。医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的眼睛,
缓缓说道:“傅先生他……情绪非常不稳定。他来看过你一次,就在你刚脱离危险期的时候。
但当时……他似乎认为你的情况……很不乐观。而且……”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才能不***到我这个刚醒来的“失忆”病人。“而且,
傅先生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打击。他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亲人,
在他来看你的前一天晚上……不幸因车祸去世了。”亲人……车祸去世……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瞬间攫住了心脏。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剧烈,
却又找不到源头。我捂着骤然发紧的心口,茫然地看着医生。“所以,”医生看着我的反应,
语气更加谨慎,“傅先生他……在那种极度悲痛的情绪下,可能……对你现在的状况,
做出了一些……不太恰当的判断和安排。他当时留下的话是……”医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旁边的护士,
用一种尽可能平缓的语调接了下去:“傅先生说……既然苏小姐‘命大没死成’,
就请医院‘务必治好她脑子里的疯病’。”护士的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砸在我本就空茫的心上,“他还说……‘青山疗养院’那边,他会随时派人来接。
”青山疗养院!这个名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脑海深处的某片黑暗!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猛地攫住了我!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我猛地抱住了头,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
伴随着无数混乱尖锐的耳鸣!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去……我不去那里……”我控制不住地低喊出声,
身体因为强烈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不去……不去青山……”医生和护士连忙上前安抚。“别怕!苏小姐别怕!你现在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