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敲字,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发出去:“别来了江宇,真的太急了。
我们才认识五天,连视频都没开过,这算什么啊?”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窗外的雨恰好大了些,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在替她敲着鼓。
五天前在诗歌论坛上,她不过是随手吐槽了句“《沉思录》的译本把‘灵魂’译成‘心神’,太没味道了”,江宇的回复紧跟着跳出来:“是陈译本吧?
我对比过三个版本,还是梁实秋的更贴原意,你试试?”
就这一句,像钥匙***锁孔。
他们从译本聊到译者,从泰戈尔聊到聂鲁达,从清晨食堂的包子聊到深夜书桌前的台灯。
江宇会拍他那边的晚霞给她看,说“云像被揉碎的橘子糖”;她会发自己烤糊的曲奇,配文“黑暗料理界又添新作”。
对话框里的消息像滚雪球,才五天就堆到了999+,可“熟悉”和“见面”之间,隔着林晚瑶迈不过去的坎。
她点开江宇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的,他站在图书馆书架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手里捏着本《雪国》,侧脸的轮廓被窗外的光描得很柔和。
再低头看自己刚拍的***,穿着宽松的灰色卫衣,脸颊因为最近常吃甜品有点圆,笑起来苹果肌鼓得像两颗糯米团子。
“我不是不想见,”林晚瑶又补了条消息,“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像刚开了个头的故事,突然要翻到结局似的。”
江宇的电话首接打了过来。
林晚瑶盯着屏幕震了三秒,深吸一口气接起,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比想象中低沉:“故事的结局哪能见面就定啊?
我就是想看看,能把‘烤糊的曲奇’拍得像艺术品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才不是艺术品,”林晚瑶的耳尖发烫,“是你滤镜太厚。”
“可能吧。”
他笑了声,背景里有地铁报站的声音,“但我总觉得,有些人是等不得的。
就像上次你说喜欢的那家咖啡馆,我查了,你家附近就有分店,我想请你喝杯焦糖玛奇朵,听你当面吐槽那些糟糕的译本,不行吗?”
林晚瑶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她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大概是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像他聊起诗里的隐喻时那样。
可想象越清晰,现实里的胆怯就越重——万一他看到真实的自己,觉得“原来这么普通”,那连线上这点热络,会不会都维持不住?
“明天我要交个方案,真的没时间。”
她咬着唇撒谎,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他温和的声音:“好,那方案要紧。
我票退了?”
林晚瑶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想说“别退”,又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雨还在下。
林晚瑶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被打湿的梧桐叶,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点开购票软件,鬼使神差地查了江宇说的那班车——明天早七点零五分,东站,确实有一趟从他城市开来的高铁。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林晚瑶站在东站出站口对面的公交站台下,裹着件长外套,风灌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或许是夜里没睡好,或许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不会真的退票。
七点刚过,出站口的电子屏亮了,显示那班车准点到达。
林晚瑶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目光像雷达似的在涌出的人群里扫。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双肩包——和他朋友圈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带子上挂着个银色的小铃铛,走路时会轻轻响。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捏着手机,一边走一边抬头看指示牌,眉头微蹙着,像在找什么。
比照片里清瘦些,下颌线很清晰,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停下来站在柱子旁,拿出手机打字,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林晚瑶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他发来的消息:“早啊,其实我没退票。
我就在东站,你别紧张,我就逛一圈就走,不算打扰吧?”
林晚瑶盯着屏幕,突然想冲过去告诉他“我在这儿”,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她看着他收起手机,转身往广场走,背包上的铃铛偶尔响一声,在嘈杂的车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得很慢,路过一家卖早点的摊子时,停下来看了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买。
那是家老字号的豆浆铺,林晚瑶从小吃到大,咸豆浆要加辣油和虾皮,配一根刚炸好的油条,是她每周六早上的标配。
她曾在朋友圈发过,说“这是能治愈一切坏心情的早餐”。
江宇最终没买,背着包继续往前走,身影渐渐混进人群里。
林晚瑶站在原地,风卷着她的长发,吹得眼睛有点涩。
她突然很想告诉他,那家豆浆铺的老板娘认得她,每次都会多给半勺糖;想告诉他穿过广场左转,有个种满银杏树的小公园,秋天落叶能铺满地;想告诉他……其实她就在这儿,离他不过十几米。
“我好像看到你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发了条消息,指尖都在抖。
几乎是立刻,江宇回复了:“在哪?”
林晚瑶抬头,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正举着手机西处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她没敢指认,只是打字:“在……卖豆浆的摊子旁边。
你背包上的铃铛很好看。”
他低头看了眼背包,然后突然抬头,目光首首地朝公交站台这边扫过来。
林晚瑶吓得往后一缩,躲到了广告牌后面,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等她再探出头,他己经收回了目光,发了条消息:“那下次见面,我把铃铛摘下来给你看?
对了,你说的豆浆铺,是不是挂着‘老李家’的红招牌?”
林晚瑶愣住,他居然找到了。
“我买了杯咸豆浆,”他又发来张照片,一次性杯子里浮着辣油和虾皮,“老板娘说加辣油才够味,果然很好喝。”
林晚瑶看着照片,突然笑了,眼眶却有点湿。
她打字:“那家的油条要现炸的才好吃。”
“那下次,你带我来吃?”
“……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林晚瑶看到银杏树下的男生,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突然笑了,像有阳光落在他眼底。
风还在吹,但好像没那么冷了,远处传来豆浆铺老板娘的吆喝声,混着他背包上隐约的铃铛响,像一首刚开了头的歌,轻快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