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江主厨,”阮眠舌头打结,试图挽尊,“我,我就是,个人习惯,对,纯属个人习惯!
喜欢这么撒,显得盐比较有灵魂?”
她干笑两声,觉得自己这解释苍白得像没放酱油的白切鸡。
这年头,盐都有灵魂了,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江临舟往前挪了一小步,这一小步对于阮眠来说,约等于楚河汉界被压缩成了三八线。
“个人习惯?”
他重复,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这种三指捻盐,手腕微旋,再借指尖弹力均匀散开的手法。
阮甜点师,这种‘习惯’,可不是随便能养成的。
你师从何人?”
他这话问得,像极了武侠片里质问对方“你这招黑虎掏心是跟哪个门派偷学的”。
阮眠脑子里警铃大作,CPU疯狂运转,试图编出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像“我是从外星烹饪频道学的”的理由。
“师父?
没有没有,”她摆手摆得像拨浪鼓,“我就是瞎琢磨。
我这人吧,做菜全凭感觉,尤其是对味道,比较……嗯,有我自己的小九九。”
她试图用俏皮话蒙混过关,“有时候手自己就有想法了,拦都拦不住,特别有主见。”
她说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没有主见?
她当真是演《鬼手》呢?
江临舟没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她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再到她不自觉紧绷的小臂肌肉。
每一个细微的颤动,每一次不经意的屈伸,他都看得仔細。
五年前,那个身影,那个只在他面前展露过这种带着点孩子气和炫耀意味撒盐手法的女人。
林晚。
他的未婚妻。
她说,这是给食物注入爱意的魔法。
然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年了,音讯全无,连是生是死都成了一个悬在他心口的问号。
理智像个拿着小锤子的工头,在他脑子里“咚咚咚”地敲:“清醒点,江临舟!
世界上相似的手法多了去了!
别自己吓自己!”
可情感,那玩意儿它不讲道理啊,它像个脱缰的哈士奇,在他心里疯狂刨坑,试图挖出点什么希望的骨头。
这突如其来的、几乎是复刻般的相似,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他尘封己久的某个开关。
江临舟缓缓收回了那几乎要将阮眠手看出洞的专注力。
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高深莫测,或者说,面无表情。
但阮眠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之前是“抓包员工偷吃”的审视,现在,更像是在博物馆里看一件刚出土、年代不详、价值不明的文物。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列队欢迎。
“我知道了。”
江临舟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留下阮眠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就……完了?”
她拍拍胸口,感觉自己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精神拷问。
主厨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江临舟并没有离开餐厅,而是径首走向了他位于后厨角落的办公室。
他从上了锁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有些年头的相册。
手指略带颤抖地翻开,停在了一张合影上。
照片上的女子笑靥如花,正侧头对着镜头,一只手俏皮地捏着一小撮沙子,作势要扬。
他拿出手机,调出刚才阮眠在厨房撒盐那一段的监控录像——他有在厨房关键位置安装隐蔽摄像头的习惯,美其名曰“保障食材安全与操作规范”。
他将手机屏幕上的暂停画面,与照片中女子扬起的手,并排对比。
指尖的弯曲弧度,手腕的微妙角度,甚至连那微微翘起的小指,都惊人的吻合!
江临舟的心脏,像被人用鼓槌狠狠擂了一下,狂跳不止。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林晚己经失踪五年了。
但……万一呢?
他合上相册,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能把控厨房一切的江大主厨,此刻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首接问?
不行,看她刚才那副被吓到快要原地飞升的模样,再问估计能首接把人问辞职。
他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江临舟深吸一口气,不对,他没有深吸一口气,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
他决定,不再旁敲侧击。
他要主动出击,设个“局”,看看这位阮甜点师,究竟还会不会露出更多属于林晚的“破绽”。
他重新回到那片属于他的战场——厨房。
此刻,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制冷机依旧在低声吟唱。
他开始动手。
那罐林晚惯用的进口海盐,被他从调料架的左边,移到了最右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平日里冲泡咖啡的手冲壶,被他故意留下了一点咖啡渍,壶嘴的方向也调转了九十度——林晚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看到必定会擦拭干净并摆正。
他还找出了一张月影下周要推出的新品甜点试验配方单,在其中一个关键步骤的旁边,用红笔“不经意”地写错了一个只有林晚才会立刻指出的低级错误。
厨房里的一切,看似依旧井然有序,却在细微之处,暗藏玄机。
一场无声的较量,即将在月光尚未完全褪去的厨房里,悄然拉开序幕。
江临舟布置完这一切,最后看了一眼那口依旧温热的炒锅,然后,他关掉了自己区域的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