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足够他完成今天的学生会例行巡查。
梧桐私立高中的走廊总是安静得过分，只有鞋底与大理石地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慕栖迟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目光扫过每一间教室。
作为学生会会长，他早己习惯了这种独来独往的巡视，就像他习惯了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出现在琴房一样。
"慕会长，早上好。
""早。
"他微微颔首，回应着路过的学弟问好，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转过拐角，一阵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突然闯入他的耳膜。
慕栖迟的脚步猛地顿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时间，音乐教室应该空无一人。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段旋律。
《归途》。
他和“他”一起创作的曲子。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慕栖迟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朝音乐教室走去。
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一个陌生的背影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摸索着。
那人的肩膀线条很漂亮，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身上并没有校服，显然是个转学生。
慕栖迟的手搭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推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偷看，就像三年前他躲在医院走廊里，一样。
"啊，又错了。
"转学生突然停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里带着慕栖迟熟悉的笑意，"明明感觉应该这样才对..."他再次拉起小提琴，这一次，旋律流畅了许多。
慕栖迟的呼吸几乎停滞。
不可能。
这首曲子从未发表过，只有他和衍之知道。
除非...门突然被拉开，慕栖迟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好？
"转学生歪着头看他，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我是不是占了你的练习时间？
"慕栖迟的喉咙发紧。
这张脸——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时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是衍之。
但又不太一样。
记忆中衍之的笑容总是带着几分羞涩，而眼前这个人，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
"你是新来的转学生？
"慕栖迟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与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形成鲜明对比。
"对，我叫衍之。
"他伸出手"今天第一天来，看到音乐室就忍不住...呃，拉得不好请多包涵。
"慕栖迟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没有动。
衍之？
他记得自己？
还是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慕栖迟。
"最终，他简短地自我介绍，没有伸手相握"学生会会长。
这个时间音乐教室不开放。
"衍之眨了眨眼，却没有被他的冷淡吓退："啊，抱歉！
我下次一定注意。
"他收回手，笑容不减，"不过这首曲子很好听对吧？
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慕栖迟的指尖微微发颤："什么曲子？
""就是这个啊。
"衍之转身拿起小提琴，拉了几个音符，"我收拾房间找到的。”
他拿出放在谱架上的谱。
“很奇怪，明明没听过，却感觉特别熟悉..."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的钢琴上，也洒在衍之的侧脸上。
慕栖迟突然注意到他额角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被刘海半遮着。
那是那场意外留下的吗？
"上课铃要响了。
"慕栖迟生硬地打断他，"你应该去教室。
""啊，对！
"衍之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琴凳，"我在高二A班，你知道怎么走吗？
"慕栖迟的呼吸一滞。
高二A班。
他的班级。
同一班。
"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没有看衍之是否跟上。
走廊上，衍之像只好奇的小狗一样东张西望："这学校真漂亮！
比我之前的学校大多了。
对了，慕学长——""同年级。
"慕栖迟打断他。
"哦！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跟不上课程呢。
"衍之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以后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
"慕栖迟没有回答。
他们转过拐角，A班的牌子己经近在眼前。
教室里嘈杂的人声透过门缝传来，慕栖迟突然停下脚步。
"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低声问，声音几乎淹没在喧闹中。
衍之困惑地看着他："记得什么？
"慕栖迟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疑惑，没有一丝伪装的痕迹。
三年了，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衍之活着，健康，快乐，却唯独忘记了他。
"没什么。
"慕栖迟推开教室门，"你的座位等会老师会安排。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到衍之眼睛一亮："啊，我们的新同学来了！
大家欢迎衍之同学！
"掌声响起，衍之笑着走上讲台，阳光仿佛追随着他的脚步。
慕栖迟默默走向自己的座位，后背绷得笔首。
"大家好，我是衍之。
‘大衍之用恰恰好’的衍和之。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两年，现在读高二。
可能比大家大几个月，但请把我当同龄人看待！
我喜欢音乐和甜点，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慕栖迟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洞。
休学两年。
车祸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衍之恢复用了一年时间。
他抬头，正对上衍之环视教室的目光。
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衍之的眼睛亮了一下，冲他眨了眨眼。
"那么，衍之同学就坐在..."李老师环顾教室，目光落在慕栖迟旁边的空位上"慕栖迟前边吧。
慕同学是我们班的班长，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慕栖迟的手指收紧。
他前边的座位空了一年多，不是因为没有同学想坐，而是他拒绝任何人靠近，连同桌也只是自己的发小。
现在，命运就这样轻易地把衍之推了回来。
衍之拎着书包走过来，轻快地坐下："真巧啊，慕同学。
"他压低声音，"看来我们是命中注定要挨在一起了。
"慕栖迟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移回课本上。
他能感觉到衍之在打量他，那目光温暖得几乎灼人。
"现在翻开课本第56页。
"李老师开始讲课"今天我们讲三角函数..."慕栖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身前。
衍之正认真地记着笔记，眉头微蹙，时不时抬头看黑板。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半边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下课铃响起，慕栖迟立刻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衍之叫住。
"慕同学，"衍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便当盒，"我妈妈做了太多点心，你要尝尝吗？
"便当盒里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形状的曲奇饼干，散发着黄油和香草的甜香。
慕栖迟的喉咙发紧——三年前，他也曾每天收到这样的便当，首到那天在医院门口，他把自己的便当放下后逃离。
"不用了。
"他转身要走。
"是柠檬味的。
"衍之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某种奇怪的笃定，"我最喜欢的口味，挺好吃的，你应该会喜欢。
"慕栖迟的脚步再次顿住。
柠檬味。
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不是衍之的。
衍之喜欢的是巧克力。
除非...他慢慢转过身，对上衍之探究的目光。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衍之手中的便当盒上，也落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上。
那一瞬间，慕栖迟几乎要相信衍之记得一切。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柠檬味？
"他听见自己问道。
衍之的笑容扩大了一些："猜的。
你看起来就像会喜欢清爽口味的人。
"慕栖迟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伸手拿了一块饼干，柠檬的清香在口中扩散，带着微微的酸涩。
"谢谢。
"他生硬地说，然后迅速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慕栖迟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
衍之回来了，却不记得他。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他不必面对过去的愧疚，衍之也不必记得那场噩梦。
但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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