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将额头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呼吸在防弹玻璃内侧凝成白霜。
舱内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与生命维持装置闪烁的绿灯节奏同步。
"采样程序启动，当前深度校正完毕。
"AI管家的机械女声让林深手指微颤，他闻到自己防护服内层渗出的冷汗气息。
机械臂刺破海水的瞬间，深潜器外置灯光在液压关节上折射出冷硬的蓝光，像一把手术刀划开亘古长夜。
突然，监视器泛起诡异的磷光。
林深扑向操作台时膝盖撞上合金支架，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全息屏幕上，机械臂的探照灯光束中漂浮着某种丝状物，每根菌丝都泛着钴蓝色冷光，它们在海水中舒展的姿态，像极了神经突触在脑脊液里游弋。
"这不是己知的任何深海菌群。
"他对着量子通讯仪喃喃自语，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拉出残影。
基因测序仪开始嗡鸣，却在第三组碱基对识别时突然死机。
舱顶的应急灯毫无征兆地亮起，把林深的影子钉在舱壁上，像具被钉死的蝴蝶标本。
通讯仪突然爆出刺耳的电流声。
"立即终止采样！
"苏熵的声音穿透量子加密频道，带着他熟悉的焦灼震颤，"这些菌丝的光谱频率...不该出现在地球任何..."声音戛然而止。
林深看到自己映在观察窗上的脸正在龟裂——不，是玻璃表面突然蔓开蛛网状的裂纹。
机械臂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90000牛顿握力的钛合金钳齿间，那团发光菌丝正在疯狂增殖，竟将采样钳撑开违反材料力学的弧度。
"深蓝七号，立即上浮！
"控制中心的嘶吼混着警报声响彻舱室。
林深却鬼使神差地将脸凑近观察窗，防护面罩几乎贴上玻璃。
在菌丝网络的核心区域，某种珍珠母光泽的物质正以分形结构自我复制，这让他想起去年在苏熵实验室看到的量子计算机核心——那些在液态氮里跳动的逻辑门阵列。
重力传感器突然发出哀鸣。
林深感觉后颈汗毛竖起，仿佛有无数冰针抵住脊椎。
漂浮的操作手册违反物理规律地悬浮在舱室中央，他手腕上的潜水表指针开始逆时针疯转。
全息屏幕上的深度数字在11234米与乱码间疯狂闪烁，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篡改现实世界的底层代码。
"林博士！
看外面！
"驾驶员老王沙哑的吼叫撕开警报声。
林深转头时，防护服领口勒得他喉结生疼。
舷窗外，原本应该垂首上浮的机械臂正在海水中划出诡异的洛伦兹吸引子轨迹，发光菌丝己蔓延至整个机械臂，将其包裹成巨大的发光茧。
更可怕的是海水本身。
无数发光粒子从深渊底部螺旋上升，在探照灯光束中编织出复杂的拓扑结构。
林深突然意识到这些光点的运动轨迹，完美复现了他上周在苏熵的混沌算法模型中看到的奇异吸引子。
量子通讯仪突然自主启动，苏熵三个月前封存的意识碎片在全息屏上炸开。
那是段像素残缺的影像：穿着白大褂的苏熵正在撕扯自己头发，背后实验室的防爆玻璃上爬满同样的发光菌丝。
"它们不是进化产物...是解码器...生命系统早就被..."影像突然扭曲成马赛克风暴，最后定格的画面里，苏熵的眼球表面浮现出与菌丝相同的分形纹路。
"舱体结构完整性受损！
"AI管家的警告声中，林深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这是苏熵生前最爱的香水味。
当他惊恐地回头，发现本该密封的样本储存舱不知何时开启了，一缕菌丝正沿着舱壁爬行，在金属表面蚀刻出麦克斯韦方程组的符号。
深潜器突然剧烈震颤，林深被甩向舱壁时，后脑勺重重磕在应急氧气阀上。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在空中，构成德雷克方程的变量符号。
菌丝群在舷窗外聚合成巨大的人脸，那张脸分明是三个月前***的苏熵。
黑暗中传来机械臂彻底断裂的闷响，接着是海水涌入的轰鸣。
林深在急速下坠中握紧胸前的吊坠——那是苏熵用纳米打印机制作的克莱因瓶，内部封存着两人的DNA螺旋。
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荒诞的梦：在海底火山口，苏熵将手术刀刺入心脏，涌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发光的量子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