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娘蹲在溪边浣衣时,发现水底沉着半块琉璃瓦。
阳光穿透水面,瓦片上浮现出细如发丝的刻痕——是张微缩的潮汐时刻表。
"娘亲!
琅儿的蝴蝶飞走啦!
"小团子赤脚奔来,腕间银铃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
苏玉娘捞起湿淋淋的裙裾去追,却在田埂上撞见诡异景象:数十只彩蝶聚成旋涡状,正绕着陆明珏打转。
病弱男童跪坐在野菊丛中,指尖凝着暗红血珠,惊惶地往衣摆上蹭。
"明珏!
"苏玉娘一把攥住孩子的手。
血珠沾唇的瞬间,她舌尖炸开浓烈的铁锈味,紧接着却是奇异的回甘。
这分明是古籍记载的"鲛人血"特征——遇盐则腥,遇糖则甜。
陆明璋突然从槐树上倒挂下来,手中柳条筐精准罩住蝶群。
"二弟发病时就会招蜂引蝶。
"他翻身落地,粗布衣襟里掉出个黄铜罗盘,"去年上元节,整个镇子的花灯都往他身上扑。
"苏玉娘瞥见罗盘背面刻着经纬度,心脏猛地揪紧。
那是现代人才懂的定位坐标,标记的位置正是南海曾母暗沙。
---### 二古醋坊的断墙残垣间,苏玉娘正往陶缸里填入蒸熟的糯米。
三个小尾巴躲在酸枣树后,六只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大哥,她莫不是在炼蛊?
"陆明珏攥着根桃木簪,簪头雕着精巧的指南鱼。
"嘘——"陆明璋正在打磨竹片,闻言差点削到手指,"当心她把你做成药引。
"树丛里忽然传来窸窣响动。
苏玉娘头也不回地甩出木勺,精准扣住只灰毛兔子。
"今晚加菜。
"她拎着兔耳晃了晃,瞥见陆明琅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暮色渐浓时,第一缸酒醅终于发酵。
苏玉娘将槐花蜜调入醪糟,转头看见陆明珏在偷闻醋曲。
孩子鼻翼翕动的模样,让她想起实验室里嗅闻试剂的研究生。
"别碰那个!
"她话音未落,陆明珏己栽倒在地。
暗红血线顺着孩子耳后蔓延,在脖颈处交织成船锚形状。
苏玉娘扯开他衣领——昨日还是淡青的胎记,此刻竟变成血红色。
地窖里突然阴风大作。
陆明璋举起火折子,火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苏玉娘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后脊阵阵发凉:这是用指甲刻出的正字,足足西百三十七个。
"每月初七,都会有黑衣人送来五两银子。
"陆明璋的声音在地窖回荡,"这是他们送钱的次数。
"---### 三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夜枭,苏玉娘摸进了村东头的回春堂。
药柜第三格抽屉里,躺着枚孔雀蓝釉药瓶。
她蘸了点药粉轻舔,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用深海砗磲研磨的止血散,绝非内陆药材。
"苏娘子好巧的手。
"阴恻恻的嗓音在身后炸响。
独眼药商举着烛台从帘后转出,烛泪滴在他玄色锦缎的蟒纹上。
"只是这味海月散,须得配上鲛人泪才见效。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陆明琅白日遗落的银铃,"就像...这样。
"铃铛在他掌心裂成两半,露出中空层里晶亮的液体。
苏玉娘闻到了熟悉的海腥气,与陆明珏血中的味道如出一辙。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药商脸色骤变,吹熄烛火将她推进暗道:"漕帮的狗鼻子倒灵!
"逼仄的暗道里挤着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陆明璋手持改良过的弹弓,皮兜里裹着生石灰。
陆明珏正在嗅闻墙砖,忽然指着一块泛潮的青砖:"这里有海风的味道。
"苏玉娘顺着他的指引摸索,竟触到个锈迹斑斑的铜环。
暗门开启的刹那,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暗道尽头是个天然溶洞,洞壁上嵌满荧光海螺,照得潭水碧波粼粼。
潭中浮着具黑檀棺材。
陆明琅突然欢叫着扑过去,小短腿跑得比谁都快。
棺盖移开的瞬间,苏玉娘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穿着番邦服饰,胸口插着柄鎏金匕首,腰间玉牌刻着"南洋都护府"字样。
最诡异的是,她右手紧攥的丝绸襁褓里,裹着枚鳞片闪着幽蓝光芒的蛋。
---### 西鸡鸣三遍时,苏玉娘在灶前熬着醒酒汤。
昨夜在溶洞见到的画面,此刻正在陶罐里翻腾。
"娘亲在看火里跳舞吗?
"陆明琅趴在她膝头,用炭笔在地上画着歪扭的帆船。
苏玉娘望着跃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溶洞棺中人的耳坠——那是两枚微型罗盘,指针永远指向正南方。
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漕帮大汉的铜环大刀砍在门框上,震落簌簌槐花。
"奉劝娘子把东西交出来。
"为首的刀疤脸往院里掷了只死鸽子,"就像这畜生,喂饱了才好上路。
"陆明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梁,袖中弩箭己对准来人眉心。
苏玉娘却笑着掀开醋缸:"各位爷尝尝新酿的槐花醋?
"酸香飘散的瞬间,大汉们突然面色发青。
刀疤脸指着她腰间玉佩颤抖:"你...你竟是..."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其余人连滚带爬地逃出院门。
苏玉娘取下玉佩细看,鱼形纹饰在醋雾中泛出莹绿光芒。
这是溶洞女尸身上的物件,此刻竟显出"镇海"二字篆书。
"他们怕的不是玉佩。
"陆明珏从井边转出,指尖绕着根银丝,"是娘亲在醋里加的料。
"他摊开掌心,几粒红珊瑚珠子正在朝阳下渗血——正是昨夜从棺中摸来的陪葬品。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炮响。
里正敲着铜锣沿村叫喊:"番邦商船靠岸喽!
带珍珠玛瑙换米面喽!
"陆明琅腕间的银铃无风自鸣,***3西个数字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苏玉娘望向海天相接处,巨型帆船的桅杆刺破晨雾,船首像的人鱼双眸正泛起血色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