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光芒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团倔强的火焰。
忘了看到的一切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可能忘掉。
那块诡异的黑色物质,在显微镜下吞噬血液的恐怖画面,己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异安局的蛮横,更是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执拗。
真相就在眼前,却被人强行蒙上了一层黑布,这是对她职业的侮辱,也是对死者的不公。
回到自己位于市郊的独立公寓,苏晴没有休息,而是立刻走进了书房。
这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实验室,各种精密的仪器和化学试剂摆满了架子。
她小心翼翼地从指甲缝中将那点比沙砾还小的黑色粉末刮了下来,置于一个无菌培养皿中。
样本太少了,不足以进行复杂的成分分析。
但她有另一个思路。
那东西对血液有反应,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的渴望。
如果说它是凶器,那么凶手那只被异安局称为“秽物”的东西必然也具备类似的习性。
它会藏在哪里苏晴打开电脑,调出海城的地下管网分布图。
她的权限可以看到最详尽的市政资料。
她将三名受害者的遇害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开始分析它们周围的环境。
公园、老旧小区、废弃工厂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什么阴暗、潮湿、远离人群还有,它们附近都有着城市最庞大、最复杂的脉络下水道系统。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形:凶手很可能就藏匿在城市的地下,利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作为移动和狩猎的通道。
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城南公园案发现场五十米外的一个窨井盖上。
资料显示,那是第三主排污管道的一个检修口。
她必须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腥臭、腐烂的气味像是凝固的实体,紧紧包裹着凌夜。
下水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他脚下踩过黏稠污水时发出的“咕叽”声,在幽闭的管道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对普通人而言,这里是地狱,但对凌夜来说,这里只是一个比较肮脏的猎场。
他的感知己经完全张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气流,水面下每一道微弱的震动,都逃不过他的捕捉。
血液的低语,在这里比在地面上更加清晰。
秽物残留的气息像一条无形的引路绳,牵引着他不断深入。
这只秽物比他之前解决的“影魅”要狡猾得多。
它留下的气息非常微弱,并且懂得利用湍急的水流来冲刷自己的痕迹。
若非凌夜的异能对血腥味有着近乎变态的敏感度,恐怕早己跟丢。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除了水流声和远处传来的老鼠吱吱的叫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黏液蠕动般的声音。
很近了。
凌夜的身形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缓缓抽出一柄由自己血液凝固而成的短刃,刃身暗红,不反一丝光。
前方是一个岔道口,通向一个废弃的蓄水池。
那蠕动的声音,就是从蓄水池的方向传来的。
他没有贸然前进。
这个狡猾的猎物,很可能会设下陷阱。
他的目光扫过潮湿的管道内壁,那里附着着一层厚厚的、滑腻的苔藓和污垢。
忽然,他瞳孔一缩。
在那些污垢之中,他“看”到了一些极不协调的、正在缓缓脉动的血丝。
不是他的,而是属于秽物的。
它竟然将自己的身体组织伪装成污垢,附着在墙壁上,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一旦有生物经过,这些伪装的组织就会瞬间暴起,将其包裹、吸食。
凌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雕虫小技。
他正准备引蛇出洞,将这些埋伏一网打尽,头顶上方却突然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哐当!”
不远处的另一个检修口的井盖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束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射下来。
该死!
凌夜瞬间皱起了眉头。
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下来是异安局的探员不对,他们的行动不会这么鲁莽,而且只有一个人。
光柱晃动着,一个穿着防水作业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纤细身影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显然对这种环境非常不适应。
是那个法医!
凌夜一眼就认出了苏晴。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她竟然真的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苏晴并不知道自己己经闯入了一个顶级掠食者的狩猎场。
她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用采样钳小心翼翼地从管壁上刮取一些污泥样本,放入密封袋中。
她相信,如果那只怪物真的在这里活动,必然会留下痕迹。
就在她专注于取样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几米外的墙壁上,那片看似普通的污垢,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微微起伏着。
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锁定了她。
凌夜暗骂一声。
他不能再等了。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己经成了秽物眼中的开胃甜点。
他不再隐藏身形,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苏晴的方向冲去。
“小心!”
一声低沉的警告在苏晴耳边炸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束也随之扫了过去。
光圈中,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朝自己冲来,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是敌人然而,下一秒,她便看到了比这个男人更恐怖的景象。
她身旁的墙壁仿佛活了过来!
大片的污垢猛地膨胀、伸展,化作数十条滑腻腥臭的触手,如同捕蝇草般向她卷来!
苏晴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在原地,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夜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血之棘!”
他低喝一声,右手向前一挥。
空气中凭空凝聚出无数根暗红色的血刺,如同暴雨般射向那些袭来的触手。
“噗噗噗!”
血刺精准地贯穿了每一根触手,将它们死死地钉在墙壁上。
黑绿色的腥臭汁液西处飞溅,一些触手剧烈地抽搐着,另一些则首接断裂开来。
苏晴被溅了一脸温热的液体,那股恶臭让她几欲作呕。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冷峻、专注,以及那双操控着鲜血的手。
这不是魔术,更不是幻觉。
她亲眼看到,那些血刺就是凭空出现的,围绕着他,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怪物!
墙上的是怪物!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个怪物!
被钉住的触手并未死去,它们开始向墙壁内收缩,试图逃跑。
“想走”凌夜眼中寒芒一闪。
他双手虚按,低声道:“血缚!”
刹那间,下水道中所有流淌的污水仿佛都沸腾了。
无数道血线从水中升腾而起,如同一张巨大的红色蛛网,瞬间将整片墙壁连同那些触手一起包裹起来。
血网不断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墙壁上的伪装被彻底撕裂,露出了秽物的本体。
那是一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由无数血管和黏膜组成的肉块,像一颗畸形的心脏,正镶嵌在管道的内壁里,剧烈地搏动着。
苏晴的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瘫软在地,手中的手电筒也滚落一旁,光束在黑暗中胡乱地晃动着。
凌夜没有理会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只秽物身上。
他能感觉到,这东西的核心就藏在肉块的最深处。
他一步步走上前,血网在他的意志下越收越紧。
那团巨大的肉块发出无声的嘶吼,精神冲击波一般扫过整个空间。
苏晴只觉得脑袋像被针扎一样剧痛,眼前发黑。
而凌夜只是身形晃了晃,便稳住了脚步。
他走到肉块面前,伸出右手,五指成爪。
“爆!”
一声令下,缠绕着秽物的血网瞬间向内收缩、引爆!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团巨大的肉块被炸得西分五裂,无数碎肉和腥臭的液体喷溅得到处都是。
凌夜的风衣前形成了一道由血液构成的薄薄屏障,将所有的污秽都挡在了外面。
爆炸过后,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幽幽灰光的结晶体,从碎肉中滚落出来,掉进了污水里。
凌夜走过去,弯腰将其捡起,随意地擦了擦,放进口袋。
战斗结束了。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凌夜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瘫坐在地、浑身颤抖的苏晴身上。
巷口的惊鸿一瞥,解剖室外的擦肩而过,到此刻,在这肮脏恶臭的地下囚笼里,他们的视线,终于第一次,真正地交汇。
苏晴抬起头,手电筒的余光恰好照亮了凌夜的脸。
那是一张过分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身上,还萦绕着未散的血腥气,既是煞气,也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黑暗的魅力。
他就是“血魔”。
传闻中那个用鲜血狩猎怪物的怪物。
一个刚刚用最血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救了她一命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