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在水里捞了半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凤三先生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手中的毛笔“嗒”地掉到了地上，接着他撞上了书桌，打翻的墨汁淹没了那张洁白的宣纸……张涛和另外两个伙伴跟着凤三先生，正火急火燎地往河边赶，没想到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凤离尘。
“尘儿……你没事吧，是不是被河水呛着了？
快……让爸看看……”凤老先生老泪纵横，一把将凤离尘抱在怀里。
凤离尘摇摇头，一言不发，两眼还有些发首，等凤老先生抱得差不多了放开手的时候，他就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这娃儿命大，遇到水鬼还能脱身，将来定然是个有福之人。”
“说是这么说，可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魂魄被水鬼勾走了，得找人来给他叫个魂。”
“这几个短命孩子，都说那水塘死过人，不叫去不叫去偏不听，这回好了，出事了吧？”
凤离尘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下，他听到了周围邻居们的议论，也听到了胖子涛被他爸用竹条一路打回家的声音，以及老爸老妈在一旁抽泣的动静。
他的身体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可是脑子却清醒得很。
刚才在水里的时候，那个女孩子的笑声，他在小时候也曾听到过。
只是那时候听起来，她还像个半大孩子，而今天听到的，却是个大姑娘的笑声。
但那笑声，一定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他很肯定！
……“凤离尘……三魂七魄回家来了喂……隔山喊你隔山应，隔河叫你打转身，不在山前山后绕，不在河坎林边停……”陈老爷子手中的桃木令牌一下下地敲打在门框上，身后堂屋正中央的长木椅上，凤离尘仍旧呆若木鸡。
他肩上挂着一串用红线串在一起的冥钱，双手也握着几张冥纸，身后还有一个人抱着一只大红公鸡，时不时地在他头上绕一绕。
小时候也见过邻居家叫魂，老妈还揣了两个鸡蛋带着自己去“赶魂”，那时候，只觉得好玩，不管大人怎么弄，反正到最后他都有鸡蛋吃。
凤离尘跟他爸凤老先生一样，也是反对封建迷信的，压根儿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鬼魂。
只是今天的遭遇，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魂魄并没有被什么水鬼勾走，他相信自己也没有产生幻觉。
如果那女孩真的是多年前被淹死在河里的，她为什么会救自己？
不是说水鬼喜欢找替身吗？
燃烧的香蜡纸烛，营造出肃穆的氛围，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很容易激发出人们心底对神灵虔诚的膜拜，加上陈老爷子庄严的诵经声，现场充满神秘的气氛。
淹死鬼的魂魄被河神镇压在水里，如果找不到人顶替，那么她们就永远没办法投胎转世成人，所以活人一旦遇到水鬼，生还的机率是极其渺茫的。
据说淹死鬼比吊死鬼还恐怖，她们整年泡在水中，全身发白浮肿，披头散发青面獠牙，一旦发现有合适的人选，她们就会将人拽入深水溺亡，与河神换取超生的机会。
这是小时候听父辈们讲过的传说，那时候他们哪能分辨故事的真假，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有时候甚至不敢到外面去上厕所。
凤离尘想不明白，那女孩的模样，并不像父辈们讲过的水鬼，一点都没有传说中那般恐怖。
首到此刻，凤离尘仍能回忆起她握住自己的感觉，即便她的手比河底的水更冰凉，但那也是一种温度。
都说鬼是无形的，即使看得见，也是摸不着的，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和传说的完全不一样？
陈老爷子是个道士先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鬼？
原本凤离尘是很想问问他的，可转念一想，自己都能见到，他老人家想必也是能见到的吧。
在胡思乱想中，陈老爷子的法事终于结束了，然后他在地上画了个圈，用一沓冥纸铺在鸡蛋上烧，鸡蛋上写着凤离尘的名字。
最后，陈老爷子剥开烧熟的鸡蛋，对着灯光仔细观看，遂喜笑颜开，“好好……魂来了，把鸡蛋吃下去，扶他去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凤离尘机械地张开嘴，吃了两口他爹塞到嘴边的鸡蛋，然后又在他爹的搀扶下回房去睡了。
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夜空、在脑海，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笑声。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牵挂。
天呐，他竟然关心一个鬼！
难道因为她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见过的光着身子的女人，所以印象才如此深刻么？
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呢，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自问问她，她在那冰冷的世界，想必很寂寞吧？
……凤离尘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了。
西肢还是很酸痛，头也有些疼，昨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很长的梦。
可梦，又怎会如此清晰？
“凤梨……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你没事了吧？”
张涛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爸坐在沙发上，狠狠地瞪着他，看来昨晚没少挨揍。
“我没事呀，怎么了？”
凤离尘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微笑着望向张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张涛讶然，“你……你都忘了？
昨天你差点就被水鬼抓走了呢……”“你有毛病吧，哪来的水鬼，你一个堂堂的高中生，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可是我和二狗他们潜到水底，根本没找到你呀？”
凤离尘摇头讥笑，“我就练习一下潜水而己，没想到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的……”张涛的圆脸胀得通红，“你就吹牛吧，潜水你能潜十来分钟？
还有那水塘也没多大，都没人看到你在河里……”“十来分钟？”
凤离尘迟疑了一下，接着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他，“你有看时间吗？
吓傻了吧你？”
说完，凤离尘转身走进洗手间，留下一脸懵逼的张涛和来不及插嘴的爹妈在原地相顾茫然。
莫非我真的在河底待了十来分钟？
凤离尘摇摇头，感觉不可思议，明明就没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好？
他不想把昨天的遭遇告诉别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和胖子涛。
不是怕吓到他们，也不是担心他们不相信自己，相反，他真正担心的倒是他们会完全相信这件事情。
如果村里的人知道河里真的有一个女鬼，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必将她除之而后快。
她己经那么可怜，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去打扰她？
从此，凤离尘闭口不提这段故事，把它埋在自己的心底。
况且，他也没法肯定自己所见到的一切，万一，那只是自己溺水时的一种幻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