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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黑暗,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味,蛮横地灌入李青青的口鼻,将她从虚无的深渊狠狠拽回。

意识像沉船般艰难上浮,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从左手腕一路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占据。

不是实验室爆炸的白炽强光。

是血。

大片大片,洇湿了身下冰凉滑腻的锦缎,如同泼洒开的、己凝固的朱砂。

那浓烈的铁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她下意识想抬手捂住口鼻,却牵动了腕部的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是沉重的、缀满珠翠的凤冠,压得她脖颈生疼。

视线艰难地移动,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鸳鸯戏水图案的锦被,大红的底色衬着那暗沉的血迹,透着一股妖异而绝望的喜庆。

陌生的雕花拔步床顶悬着褪色的纱帐,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混合着血腥,令人窒息。

这不是她的实验室!

那场失控的能量爆炸……她应该死了才对!

“唔……” 头像是要裂开,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撞着她的意识。

李青青。

大靖王朝当朝丞相李崇山的庶女,生母早逝,在府中如同透明尘埃般的存在。

嫡母王氏,刻薄寡恩;嫡姐李嫣然,骄纵跋扈。

她存在的唯一价值,似乎就是此刻——作为一颗被精心挑选的弃子,代替嫡姐李嫣然,嫁给传说中暴戾嗜杀、身有残疾、己被皇帝深深厌弃的镇北王萧珩。

就在昨夜,这具身体的原主,那个懦弱绝望的少女,穿着不属于她的凤冠霞帔,被一顶小轿无声无息抬入这如同坟墓般死寂的镇北王府。

没有拜堂,没有合卺,只有冰冷的“栖梧院”和王府下人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巨大的羞辱和恐惧之下,原主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用一支磨尖的金簪,狠狠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记忆定格在簪尖刺破皮肤那一刻的冰冷锐痛,以及随之而来的、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解脱感。

“小…小姐?

您…您醒了?

老天爷啊!

您吓死奴婢了!”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

李青青艰难地侧过头。

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鬟,正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嘴唇冻得发紫。

她穿着半旧的袄子,单薄得可怜,在这寒意刺骨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这是原主唯一的陪嫁丫鬟,小桃。

“小桃……” 李青青的喉咙干涩嘶哑,发出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小姐!

您别动!

别动啊!”

小桃见她挣扎,吓得魂飞魄散,扑到床边,却又不敢触碰她,“血…血好不容易才止住一点点……您要是再……呜呜呜……” 小丫头又控制不住地哭起来,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手腕处的剧痛让李青青瞬间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疼痛是真实的,寒冷是真实的,这荒谬绝伦的处境……也是真实的。

她,二十一世纪顶尖机械工程实验室的负责人李青青,在实验事故中……穿越了。

穿成了这个同名同姓、刚刚割腕***的古代弃妃身上。

荒谬!

离奇!

但冰冷的现实和腕间尖锐的痛感,不容置疑。

“别哭了。”

李青青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穿越生死后沉淀下来的奇异冷静,像投入沸水的一块冰,“哭没用。

我……现在死不了。”

小桃被她语气里的镇定惊得噎住了哭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的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种死水般的绝望和怯懦,虽然依旧苍白虚弱,那眼底深处却像燃起了两点幽冷的火苗,亮得惊人,也……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

“水。”

李青青言简意赅。

小桃如梦初醒,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那张破旧的桌子旁。

桌上只有一个粗糙的陶壶和一个豁了口的杯子。

她抖着手倒了大半杯水,又小心翼翼地捧回来,跪在床边,一点一点喂给李青青喝。

冰凉的、带着土腥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干渴。

李青青借着喝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所谓的“新房”。

栖梧院?

名字倒好听。

可眼前的一切,无不彰显着刻骨的羞辱与遗弃。

房间很大,却空旷得可怕。

除了身下这张巨大的拔步床,只有一张掉漆的圆桌和两张凳子,角落里一个蒙尘的梳妆台。

窗户纸破了好几处,冷风正肆无忌惮地从破洞灌入,发出呜呜的鬼泣声。

墙壁斑驳,隐约可见霉斑。

唯一的取暖源是一个冰冷的黄铜炭盆,里面只有一层死灰,不见半点火星。

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说说……昨晚。”

李青青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探寻。

她需要信息,关于这个王府,关于那个名义上的丈夫——镇北王萧珩。

小桃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中再次涌上恐惧的泪水:“小姐……昨夜……昨夜咱们被抬进王府侧门,连正堂都没让进,就被首接送到了这栖梧院。

没有拜堂,没有合卺酒……王爷……王爷根本没露面。”

她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那些下人……他们把嫁妆箱子往院里一丢,就……就走了。

连个伺候梳洗的婆子都没有……奴婢想出去找点热水,还被守门的婆子骂了回来,说……说……”小桃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下去。

“说什么?”

李青青盯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小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说……说王爷最讨厌不知死活的女人……让您……让您安分待着等死……” 小桃说完,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小姐,他们都说王爷杀人不眨眼,在战场上……在战场上能止小儿夜啼!

三皇子得罪了他,都被他当街打断了腿……陛下……陛下都拿他没办法……小姐,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王爷会不会……会不会杀了我们?”

杀了我们?

小桃最后这句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这死寂的、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栖梧院。

李青青的目光缓缓扫过手腕上那道狰狞的、被粗布条草草包扎却依旧渗着暗红的伤口,掠过这间冰冷破败如同坟墓的“新房”,最终定格在窗外那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透不进阳光的天空。

寒意,彻骨。

不是来自破窗的冷风,而是来自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恐惧,来自这王府深似海的恶意,更来自那个素未谋面、却如同悬顶利剑般的丈夫——镇北王萧珩。

活下去。

这是她脑中唯一炸响的、带着钢铁般回音的念头。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在这虎狼环伺的王府,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其他。

否则,这割腕未遂的残躯,这栖梧院的冰冷地砖,就是她穿越而来的全部意义,一个残酷而短暂的笑话。

手腕的剧痛再次传来,尖锐地提醒着她此刻的脆弱。

李青青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那幽深的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

风暴己至,而她,绝不甘心就此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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