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食指，在白雾上画了条扭曲的线，看着它迅速消失。
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沉，像一群蛰伏的巨兽。
大巴车己经行驶了整整三个小时，车厢里弥漫着廉价薯片和青春期汗酸味混合的古怪气息。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坐在旁边的陈鲤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林雾转过头，看见陈鲤正用染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抠着手机壳上的贴纸，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还有十分钟就到螭笼山景区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过道传来。
穿着红色马甲的导游挤了过来，马甲上印着"青山旅行社"的logo，领口别着一枚泛着铜锈的徽章。
林雾眯起眼睛，发现徽章上刻着的是一条正在吞噬自己尾巴的蛇。
导游举起喇叭，刺耳的电流声让几个学生捂住了耳朵。
"记住，"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上山后一定要跟紧队伍，特别是经过竹林那段。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扫过每个人的脸，"上个月有个学生走丢了，虽然最后找了回来，但一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陈鲤突然凑到林雾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你看他的手腕。
"她悄悄指向导游卷起的袖口。
林雾眯起眼睛，看见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疤痕，形状像是一片被撕碎的枫叶。
正当她想看得更清楚些时，导游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
林雾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系根本不松的鞋带。
她的背包歪倒在脚边，《民间诡谭》的封面从拉链缝隙中露了出来。
这本破旧的二手书是她上周在旧书店淘到的，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的书名己经褪色。
昨晚她读到关于山鬼借人眼睛认路的故事时，房间里的台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吓得她把书扔到了地上。
现在书里还夹着那片当作书签的银杏叶，原本金黄的叶缘不知何时变成了焦黑色，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
大巴车突然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林雾的额头差点撞上前排座椅，陈鲤的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
"到了到了！
"导游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带好随身物品，按顺序下车！
"学生们推推搡搡地挤向车门，林雾被挤到了队伍最后。
陈鲤突然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己经泛黄，上面印着的生产日期赫然是1997年。
林雾捏了捏，里面的糖早就化了，黏腻的糖浆透过包装纸沾在她的指尖上，触感像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她正犹豫要不要扔掉，突然听见导游清点人数时喊出了"21"，而他们班明明只有20个人。
螭笼山景区的入口处，一块褪色的木牌歪斜地插在泥土里，上面用暗红色的油漆写着"禁止偏离步道"几个大字。
油漆己经龟裂，细密的裂纹像血管一样在木牌表面蔓延。
陈鲤举起手机对着路牌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雾清楚地看见牌子上方飘着一缕雪白的芦花——可现在明明是六月。
不知何时，雾气开始从地面升起。
起初只是脚踝处的一层薄纱，等林雾注意到时，浓稠的白雾己经淹没了膝盖。
前方的同学背影变得模糊不清，她试着喊了一声陈鲤的名字，回声在密集的竹竿间来回碰撞，最后变成了好几个不同音调的"陈鲤"，像是有一群人在同时模仿她的声音。
"我在这儿。
"陈鲤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林雾转身，看见她从浓雾中钻出来，头发上沾满了蛛网般的白色细丝。
林雾伸手捏起一缕，那东西在她指尖迅速融化，变成了一滴冰凉的黏液。
"你看前面。
"陈鲤的黑眼睛在雾气中显得异常明亮。
她指向步道左侧，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像是刚从地底长出来的一样。
林雾蹲下身，发现最底层的石缝里卡着半枚铜钱。
她试着用手指去抠，铜钱纹丝不动，反而摸到钱孔里有一根蜷曲的毛发。
就在这时，陈鲤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自动打开了昨晚查看的那张龙形石刻照片。
图片被放大到局部，可以清晰看到石龙的右眼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凹陷。
远处传来导游断断续续的哨声，但在浓雾的阻隔下，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林雾回头望去，除了陈鲤，其他同学的身影己经完全消失在白雾中。
更诡异的是，石阶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这些水珠自动排列成蚯蚓般扭曲的文字。
陈鲤用鞋尖蹭了蹭，那些字立刻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重新组合成新的句子。
"快看那边！
"陈鲤突然抓住林雾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
她指向台阶尽头，那里的雾气旋转着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漩涡，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林雾向前迈了一步，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断了某种小型动物的骨头。
她低头看去，发现只是踩碎了一片青苔，但那声音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整段台阶突然倾斜了至少五度——这个角度在正常的建筑学上根本不可能存在。
林雾踉跄了一下，慌忙抓住一根突出的竹根稳住身体。
竹根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明显是用指甲硬生生刮出来的。
最新的一道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碎屑，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丝铁锈味。
陈鲤的呼吸喷在林雾的后颈上，冰冷得不像活人应有的温度。
"他们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林雾数着自己的心跳，首到第三下才反应过来，陈鲤说的其实是"我们该下去了"。
台阶尽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用裹着砂纸的舌头舔舐岩壁。
林雾把手伸进背包侧袋，摸到了应急用的手电筒。
按下开关的瞬间，一道昏黄的光束刺穿浓雾，在台阶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光圈。
光圈边缘，半张人脸从石壁中浮现出来——那分明是今早坐在大巴前排的女生，她的眼睛大睁着，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呼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雾的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束正好照在台阶的最下层。
那里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全都是不同笔迹的"不要回头"。
最新的一道刻痕还在渗着血，旁边扔着一把沾血的美工刀——刀柄上贴着的姓名贴，赫然写着陈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