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拖着那个绑着红绳的旧行李箱,站在人潮涌动的校门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背包带——背包里装着母亲连夜煮的茶叶蛋,还有父亲特意塞给他的旧螺丝刀,说“到了大城市,修个小玩意儿能用上”。
他身上穿的还是高中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外套,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衣摆处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小镇稻田泥土。
迎新棚里的学姐递来一份印着彩色图案的报到流程表,笑着问“同学,哪个系的呀?”
,林小满紧张得舌头打了结,把“谢谢学姐”说成了家乡方言里的“多谢姐”,尾音带着点软糯的调子,惹得周围几个登记信息的学长学姐都笑了。
“没事没事,慢慢来。”
递表的学姐脾气好,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报到步骤,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计算机系的报到点在第三教学楼101室,跟着指示牌走就行。”
林小满连忙点头,把流程表小心翼翼折好放进校服口袋,又对着学姐鞠了一躬,才拖着行李箱往教学楼走。
行李箱的轮子早就不太灵活,在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异响,像是在跟他一起紧张。
走了没两分钟,意外就来了——行李箱的右轮突然“咔嗒”一声,卡在了路边一棵老梧桐树的树根缝隙里。
那缝隙不算宽,却刚好卡住轮子的轴承,林小满蹲下身,试着往上提箱子,又左右掰了掰轮子,箱子纹丝不动,反而把轮子卡得更紧了。
太阳还挂在头顶,晒得他后颈发疼。
林小满没急着恼,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给的手帕擦了擦汗,然后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缝隙里的情况——轮子卡得深,得先把树根旁的小石子抠出来才能松动。
他没带工具,就用手指一点点往外抠石子,泥土蹭得指尖发黑,指甲缝里塞满了碎渣,也没顾上擦。
“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路过的男生停下来,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主动伸手。
林小满抬头,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麻烦你啦,轮子卡进去了。”
男生帮着他一起抬箱子,又找了根树枝把缝隙撑宽了点,两人一起使劲,终于把行李箱轮从树根里拔了出来。
轮子边缘磕掉了一小块塑料,林小满摸了摸受损的地方,小声说了句“委屈你了”,像是在跟老伙计道歉。
“谢啦,同学!”
他对着帮忙的男生连声道谢,还从背包里掏出一颗裹着透明糖纸的薄荷糖递过去,“这个是我妈做的,能醒神,你尝尝。”
男生愣了一下,接过糖笑了:“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说完就背着包走了,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行李箱,觉得这都市里的人,好像也没父亲说的“那么难打交道”。
重新上路时,他特意绕开了有树根的地方,慢慢推着行李箱往第三教学楼走。
路过食堂时,闻到里面飘来的糖醋里脊香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早上五点就从家里出发,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但他看了看手里的流程表,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先去报到,免得耽误了时间。
第三教学楼比他想象的大,走廊里挤满了跟他一样来报到的新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崭新的行李箱,穿着时髦的衣服,只有他的旧行李箱和校服显得格格不入。
有两个女生从他身边走过,小声议论“你看他穿的校服,是不是从特别偏的地方来的?”
,林小满听到了,却没往心里去——母亲说过,“衣服干净就好,不用跟别人比”。
终于找到101室,里面己经排起了短队。
林小满站在队尾,看着前面的同学跟辅导员谈笑风生,说自己暑假学了编程,还参加了竞赛,心里有点慌——他只在高中时帮邻居修过三十多台旧电脑,自学过一点基础的系统重装,跟这些“厉害的同学”比,好像差了很远。
轮到他时,辅导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接过他的录取通知书,看了一眼上面的“林小满”三个字,笑着问“小满是吧?
名字挺好听。
对大学有什么期待啊?”
林小满想了想,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老师,我想在大学里帮更多人修电脑。
高中时帮邻居修,他们都挺开心的,我觉得能帮上忙特别好。”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新生的“期待”不是“拿奖学金进社团”,而是这么朴素的一句话。
辅导员推了推眼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想法,计算机系就需要你这样踏实的孩子。
报到手续办好了,这是你的宿舍钥匙,3号楼302室,跟室友好好相处。”
林小满接过钥匙,钥匙链是个小小的金属星星,他小心地放进校服口袋,又对着辅导员鞠了一躬,才拖着行李箱往宿舍走。
宿舍楼在校园的西边,他按着指示牌走,却绕到了实验楼后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小满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想导航,却发现手机信号不太好,屏幕上的地图一首加载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陌生的教学楼,心里有点慌,却没敢随便找人问路——刚才报到时说方言的窘迫还在脑子里转。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栋白色小楼里,有个房间还亮着灯,窗户上贴着几张色彩鲜艳的设计图,像是有人还在里面忙碌。
林小满咬了咬嘴唇,握着口袋里的旧螺丝刀——父亲说“遇到事别慌,先找能帮忙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旧行李箱,朝着那栋亮着灯的小楼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正藏着他和这座都市校园最特别的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