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体里多了个男人
再睁眼,她身体里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自诩仙君,说顾疏澄落水重伤昏迷数日,本是不治,见她着实可怜才施以援手。
顾疏澄见不到仙君的模样,只能听到仙君在她脑子里说话。
她觉得仙君声音清冷缥缈,的确有几分空灵悠远之感。
加上仙君能精准感受到顾疏澄身体的每一个变化,说出她的真实感受。
顾疏澄信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人生嘛,没有什么不可能。
顾疏澄本以为仙君只是小住,可几日过去了,仙君不仅没有走,对她的要求还越来越多。
甚至过分。
比如,顾疏澄自小贪恋美食,喜食荤腥。
仙君却说她大病初愈,一日三餐需清淡饮食,还得定时定量。
又比如,顾疏澄不仅喜欢大口吃肉,还喜欢躺着研究吃食。
仙君却要求她饭后不能立刻坐下,必须绕着屋子慢走几圈恢复体力。
还比如,顾疏澄怕冷,整日关门闭户,屋子里燃着暖融融的炭火。
仙君却说得找人将窗户外的护板都拆了,每日开窗通风换气,对肺腑有利。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顾疏澄心里有团火烧得正旺,可又不敢得罪仙君,只能一边崩溃一边照做。
如今她最大的希望,是仙君赶紧走!
但又过去了好几日,仙君还没走。
是仙君不想走吗?
不是!
仙君其实比顾疏澄更想走。
但仙君走不了啊。
仙君根本不是仙君,他是大盛显阳侯世子,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执金吾沈知澍。
身为朝廷命官,天子近臣,侯府世子,沈知澍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
徼循京师,禁备盗贼,逮捕罪犯,审治狱案,梳理街道,防范火灾……沈知澍生魂离体其实是拜顾疏澄所赐。
一个多月前,上元灯节,金吾不禁夜,沈知澍与两名下属沿着河道巡查。
突然,他听到了从冰冷河水中传来的呼救声。
那声音大小远近不一,夹杂在各种惊叫声中显得断断续续。
三人互看一眼,便不假思索地飞身掠过水面,纵身跃入河中。
沈知澍刚一入水,就被在水中扑腾的顾疏澄如遇浮木般紧紧抱住。
强烈的求生欲让顾疏澄手脚并用死死缠住了沈知澍的身体。
水中施救本就不如岸上便宜,加之男女有别,沈知澍愈发小心翼翼。
他好不容易扒开顾疏澄的手,下一瞬她又缠了上来。
入水救人最怕遇到这种。
果不其然,沈知澍被顾疏澄拖入了水底,两人的脑袋还都撞了石头。
沈知澍以为自己会死。
但他居然没死。
也不知道是地府谁的工作出了纰漏。
再一睁眼,沈知澍的灵魂居然寄居在了顾疏澄身体里。
沈知澍不止一次地想,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花了好几日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没立刻让顾疏澄知道自己的存在。
彼时,顾疏澄因伤口难愈,高热不退,大夫束手无策,生命几度垂危。
首到顾家请来神医卢风,她才总算活了下来。
但顾疏澄底子弱,恢复慢,终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免忧心。
顾家二夫人周姝心疼女儿,索性将她整日拘在床榻上调养。
顾疏澄本就贪吃懒动,是以愈发安享当下,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可习武之人生性好动,沈知澍根本躺不住,总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要长出杂草。
于是,他决定找点事做。
二十日前,沈知澍向顾疏澄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那日,顾疏澄因贪吃,喝了三碗羊肉羹、两碗阿胶桂圆红枣茶。
她虚不受补,半夜又突发高热。
顾疏澄明明浑身滚烫,却梦见自己身处一片幽黑阴冷诡谲的氤氲雾气中遍寻不到出路。
她害怕极了。
突然,顾疏澄听到有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是沈知澍。
她刚要扭头去寻,就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
那只手稍一用力,顾疏澄就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顾疏澄以为自己幻听。
一边庆幸自己醒得及时,否则小命不保,一边又暗忖自己定是病糊涂了,才会做噩梦。
见她醒了,贴身婢女石榴忙让门外守夜的小婢女去前院请卢神医。
周姝关切地问:“澄儿你感觉如何?”
顾疏澄刚想回话,脑海中又出现了沈知澍的声音。
沈知澍提醒她:“你口很干,想喝水。”
顾疏澄这才觉得喉咙像被火燎过般,干涩难耐。
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润湿了鬓边的几缕碎发。
顾疏澄吞了口唾沫,道:“阿母,我口有些干,想喝水。”
另一位贴身婢女荔枝忙用漆木托盘端了盏温水给她。
顾疏澄端起外黑内红绘云纹的漆木耳杯,咕咚几口将水灌进肚中。
她刚准备将耳杯放回托盘,又听沈知澍在脑海中道:“多喝些,才能好得快。”
顾疏澄吓得手一抖,耳杯掉在床边踏步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众人俱惊,周姝焦急道:“澄儿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顾疏澄犹豫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们,听,听到有人说话吗?”
大家快速交换过眼神,都摇了摇头。
有些茫然,又有些担忧。
周姝秀则秀眉紧蹙,面色凝重。
沈知澍这才道:“别找了,没人能看见我。
除了你,旁人也都听不见我的声音。”
顾疏澄又想起梦中的场景,脸色瞬间煞白,手心也开始冒汗。
沈知澍没理会她的害怕,只是重复:“你口很干,多喝些,才能好得快。”
顾疏澄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对荔枝道:“我口里还是干得很,再倒一盏来。”
周姝在一旁忙催促道:“快,快些。”
这一回,顾疏澄听沈知澍的吩咐小口啜饮,连喝了两杯才觉喉头松润。
心火被水一浇,多少下去了些,顾疏澄的神思也有所收拢。
她在脑海中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仙君?
是您救的我?”
沈知澍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他警告顾疏澄:“若你还像之前那般贪吃懒动,我能救你一回,可救不了你下回。”
语气平和,没有一丝起伏,但话却冰冷至极还又狠又毒。
顾疏澄被吓得够呛,登时连滚带爬地跪倒在了地板上……卢风看过诊,将惊慌失措的周姝请了出去。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顾三娘子受伤后正气虚损,邪气入侵,但气血过补易致内热阴虚,还需戒口。
至于其他……”周姝声音颤抖,“可,可是痰迷心窍,还是邪祟作怪?”
卢风沉默片刻才道:“老夫从未遇过此等脉象,不敢妄言。”
他拿出几颗黑黢黢的丸药。
“这是安神定志丸,顾娘子有心胆气虚之症,辅以汤药先吃三日,三日后我再来诊脉。”
寝卧内,沈知澍在顾疏澄脑海里幽幽道:“你瞧,神医也断不了你的毛病。”
顾疏澄登时哭了出来,“仙君,我还有救吗?”
沈知澍正色道:“若想保命,今后需照我说的去做,否则神医也黔驴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