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戈壁初遇那是三个月前,卡车碾过最后一道沙丘时,传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薇攥着白大褂下摆探出头,正撞见戈壁的风卷着沙砾迎面砸来,
把远处的哨所吹得只剩个灰扑扑的轮廓。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还在徒劳地左右摇摆,
胶条早已被沙粒磨得坑坑洼洼,在玻璃上划出蛛网般的裂痕。“抓紧了!
” 司机老周猛打方向盘,卡车在斜坡上划出道 S 形轨迹,
后斗里的药箱集体发出哐当巨响。林薇看见碘伏瓶从箱缝里滚出来,
在铁皮底板上撞出清脆的碎裂声,橙黄色的液体迅速漫开,
混着扬起的沙尘凝成诡异的棕褐色。橙黄色液体刚溅到滚烫的铁皮底板,
“嗤” 地腾起一股刺鼻的碘味,像无形的手猛地捂住口鼻。老周被呛得连咳三声,
方向盘在掌心滑了半圈,卡车差点横在沙丘顶上,车身剧烈晃动,
林薇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林薇下意识屏住呼吸,眼角被熏得泛起泪花,
视线都有些模糊,却顾不上擦,只把剩下的药箱往怀里又拢紧了些,
生怕这些救命的药品再有闪失。后挡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拽开时,
林薇正忙着抢救那箱即将倾覆的青霉素。沙粒顺着缝隙钻进车厢,落在她新买的听诊器上,
金属探头立刻蒙上层灰。陈风就站在车旁的阴影里,军靴陷在没过脚踝的黄沙里,
裤脚处的抽绳磨得只剩半截,露出的脚踝上沾着干涸的血渍。“林医生?
” 他手里捏着本磨卷了边的物资清单,纸张边缘都已起了毛边,
指腹在 “抗生素” 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刻进心里。
迷彩服领口被风掀起,露出左侧锁骨上道淡粉色的疤 —— 像条蜷着的小蛇,
尾端还翘着个细小的增生结节。林薇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多停留了半秒,
就被他突然抬起的视线烫得慌忙移开,脸颊微微发烫。“前年驻训时石子崩的,
去年换防又挨了颗流弹,两道伤叠成一条小蛇,算是戈壁给我盖的章。
” 陈风的睫毛上沾着沙粒,说话时簌簌往下掉,“子弹擦着脖子飞过去,留个纪念。
” 他抬手比了个持枪的姿势,食指虚虚扣动扳机,指节处的老茧泛着青白,
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当时要是偏半寸,现在就没人给你们搬药箱了。
”林薇的脸腾地烧起来,慌忙低头去扶摇摇欲坠的医药箱。金属扣环硌得掌心发麻,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卡车引擎的突突声撞在耳膜上。
陈风报数的声音顺着风滚过来:“纱布二十包,碘伏十瓶……” 每念完一样,
就有根手指在清单上重重划过,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沙尘,倒像是用戈壁的土色画了道线。
“这里的狼毒花快开了。” 他突然转过身,军帽檐压得很低,阴影刚好遮住眼睛。
指节叩在林薇的医药箱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敲什么暗号。“晒干的根煮水外敷,
比你们带来的抗生素还管用。”2 狼毒花语林薇愣住的瞬间,风恰好掀起他的衣角,
露出腰侧磨得发亮的武装带。那道棕色的皮革上嵌着排黄铜扣,最末端的扣眼已经被磨穿,
用根细铁丝勉强缠着,透着一股艰苦环境下的坚韧。她后来才知道,
陈风说的是沙漠里最烈的花。那些灰绿色的叶片总带着股倔强的卷边,
托着圆滚滚的紫红花朵,
把根须狠狠扎进泛着白碱的土地里 —— 那里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不肯落脚,
狼毒花却偏要在六月的热风里炸开一片疯魔,花球沉甸甸地垂着,
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在枝头。陈风总在巡逻归来时,往她窗台上摆一小束。
有时是沾着晨露的,花瓣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映得紫红颜色愈发透亮,
像是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有时带着未干的沙粒,像是从沙堆里刚刨出来的,
花茎上还缠着几根枯草,透着一股原生态的野性。林薇的窗台上很快排满了空药瓶,
每个瓶底都沉着层细沙,阳光照进来时,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花影里跳舞,如梦似幻。
“小心汁液灼伤。” 她第三次用镊子夹着花茎时,终于忍不住开口。
陈风的指尖已经泛出不正常的红肿,指腹上结着层薄痂,新的水泡又在旧伤旁边冒出来,
像串透明的珍珠。林薇从医药箱里翻出支烧伤膏,挤在纱布上递过去,“下次别摘了。
”陈风却没接,反而低头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像被风沙刻出来的,顺着眼尾往鬓角蔓延,
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些。“你不觉得像我们?” 他抬手碰了碰花瓣,
紫红色的粉末沾在指腹上,像抹了层胭脂,“在这种地方活着,总得带点刺。
毒性是它保护自己的方式,就像军人必须带刺。”林薇看着他指尖的红肿,
突然想起卡车刚到那天,陈风弯腰搬药箱时,
后颈露出的块疤痕 —— 形状像片残缺的叶子,大概是被什么植物的尖刺划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烧伤膏塞进他手里,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药瓶,
沙粒哗啦啦地撒出来,落在地上聚成个小小的沙丘,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卡车碾过的那道坡。
3 烽火狼烟戈壁的风裹着沙砾,在哨所的铁皮屋顶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像是有无数只拳头在黑暗里反复捶打,让人心里发慌。陈风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时,
牙齿咬碎的碎屑混着沙粒硌得牙龈发疼,他抬手抹了把嘴角,
指缝间立刻沾染上黄褐色的尘土 —— 这是这片土地最慷慨的馈赠,
无论昼夜都要钻进人的耳鼻口鼻,无孔不入。远处的沙丘线突然腾起一股灰烟,
起初只是细细的一缕,转瞬间就膨胀成蘑菇状的云团,像极了去年秋天烧荒留下的余烬,
只是那烟色里裹着种不祥的铁锈红,让人看了心头一紧。“不对劲。
” 老兵王强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军靴碾过的瞬间,沙砾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他眯起被风沙吹得发红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烧荒不会有这么快的烟柱。
” 他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军用指南针,金属外壳上的漆皮已经剥落,
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指针在刻度盘上疯狂打转,像是失去了方向,
最后颤巍巍地指向西北方。陈风抓起望远镜的瞬间,金属外壳被晒得滚烫,烫得他指腹发麻。
镜片里的灰烟正在扩散,隐约能看见几辆越野车的轮廓在沙丘间穿梭,
车后拖出的烟尘像条扭曲的蛇。通信兵小李的喊声已经劈面砸来,
带着哭腔的嘶吼被风撕得粉碎:“边境冲突!三号界碑方向!
有枪声 ——”最后那个 “声” 字还飘在半空,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陈风看见王强猛地扑倒在地,军帽被气浪掀飞,
露出后脑勺那道月牙形的旧伤 —— 那是三年前在界碑旁被流弹擦过的印记。
沙粒像被煮沸的水般跳起来,他扑向弹药箱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小李的手臂上绽开朵血花,
鲜红的颜色在黄褐色的沙地上洇开,像极了狼毒花初绽的模样。4 生死线紧接着,
一串子弹贴着陈风的耳畔呼啸而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打在旁边的弹药箱上,火星四溅,
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他刚要翻滚躲避,后背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陈风闷哼一声,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脸重重磕在沙地上,满嘴都是苦涩的沙砾,那味道充斥着口腔,
让人难以下咽。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后背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
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淌,很快浸透了迷彩服,和冰冷的沙粒粘在一起,
带来一种黏腻而难受的感觉。王强嘶吼着爬过来,想把他拖到掩体后,可刚抓住他的胳膊,
又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把两人掀出去老远,重重摔在地上。陈风感觉意识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