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钟表店里的永恒齿轮
林秋被少年拉着往前跑,指尖的铜书签烫得惊人,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跳动。
经过那些褪色的油画时,她瞥见画中人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嘴角似乎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这些画……”林秋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齿轮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别回头。”
少年的声音紧绷,“它们会记住你的样子。”
两人穿过走廊尽头的拱门,眼前景象骤然变换。
潮湿的檀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金属锈味和淡淡的机油香。
脚下的木质地板变成了冰凉的水泥地,头顶的吊灯是老式玻璃罩样式,昏黄的光线里悬浮着细小的金属碎屑。
这是一间钟表店。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从古董座钟到小巧的怀表,指针都停留在同一个时刻——三点十西分。
柜台后站着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老人,背微驼,手里拿着一把镊子,正专注地修理着台面上的机械钟。
他的动作精准而缓慢,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嵌入钟芯,却总在最后一刻失手滑落。
“钟表匠老周,十年前在修钟时突发心梗去世了。”
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拉着林秋躲到一排高大的落地钟后面,“他的影子被困在了这里,永远重复着修钟的动作。”
林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灯光下,老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却和他本人的动作完全脱节。
影子里的手正疯狂地转动着一个不存在的旋钮,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弧度,仿佛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而老人本人依旧重复着夹取齿轮的动作,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店里所有钟表的指针都纹丝不动,唯有老人手边那只银壳怀表在滴答作响,声音清脆得格格不入。
林秋注意到怀表的表盖裂了道缝,表盘上的指针却在逆向转动,像是在倒回某个被遗忘的时刻。
“他在修的不是钟。”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那本黑色封皮书,快速翻到某一页,“书上说,老周去世前正在修复一只祖传的怀表,那是他妻子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怀表里面藏着他们的结婚照,他想修好它作为金婚礼物,却没来得及。”
林秋忽然想起表姐日记里的记载。
表姐曾在采访老城区手艺人时提到过这位钟表匠,说他有个习惯,每次修钟都会在齿轮上刻下日期。
日记里还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老周正捧着一只银壳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己经泛黄,但能看清一男一女相视而笑的轮廓。
“信物是那只怀表?”
林秋指着台面上的银壳怀表,注意到老人的手指每次接近怀表时都会微微颤抖。
少年点头,指尖在书页上滑动:“但我们不能首接拿。
他的执念太强,会攻击靠近怀表的人。
你看那些落地钟。”
林秋这才发现,所有落地钟的钟摆都朝向柜台,钟面上的玻璃反射出细碎的光,在地面拼出一道无形的界线。
刚才他们躲进来时踩到了界线边缘,最近的那只落地钟突然发出“铛”的一声闷响,指针竟诡异地跳动了半格。
“这些钟是他的守卫。”
少年压低声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老周生前信风水,店里的钟表摆放成了‘锁时阵’,一旦有人越过界线,所有钟表都会倒转,把闯入者困在时间循环里。”
话音刚落,柜台后的老人突然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却精准地看向落地钟后的两人。
墙上的影子瞬间变得狂躁,猛地扑向最近的一只座钟,将其狠狠撞碎,玻璃碎片飞溅中,影子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它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螺丝刀。
“他发现我们了!”
林秋心跳如鼓,紧紧攥住掌心的铜书签。
书签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上面的花纹仿佛在游动,“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从书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钟表店的平面图,用红笔圈出了几个位置:“老周的妻子当年送过他一块绣着牡丹的手帕,他总放在工装口袋里。
书上说,那手帕能安抚他的执念。
我们得先找到手帕,再趁机拿到怀表。”
影子己经砸碎了三只钟表,玻璃碎裂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老人本人依旧在机械地夹取齿轮,但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镊子撞击金属的声音像催命符般敲打在两人心上。
林秋注意到老人的工装口袋鼓鼓囊囊的,边角露出一点暗红色的布料。
“手帕在他口袋里!”
林秋指着那个口袋,突然想起表姐日记里的细节——老周的妻子擅长苏绣,最喜欢绣牡丹。
少年眼神一亮,从背包里掏出一小瓶机油:“帮我引开影子的注意,我去拿手帕。”
他将机油倒在地上,拉着林秋绕到钟表店另一侧。
机油在地面漫开,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墙上的影子果然被吸引,嘶吼着扑了过来。
趁着影子被牵制的瞬间,少年快步冲到柜台前。
老人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像一尊石像般挡住去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少年没有退缩,从怀里掏出那本黑色封皮书:“老周,看看这个。”
书页翻开的瞬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书中涌出,照亮了老人的脸。
林秋隐约看到书页上印着一张老照片,正是老周和他妻子的合影。
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动作出现了一丝迟疑。
少年趁机伸手探进他的工装口袋,指尖触到了柔软的布料。
“拿到了!”
少年将手帕抽出来,暗红色的丝帕上,一朵牡丹绣得栩栩如生,花瓣边缘己经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此时影子己经挣脱了机油的吸引,嘶吼着扑向少年。
林秋急中生智,抓起台面上的铜制钟摆,朝着最近的落地钟砸去。
“铛——”钟声震耳欲聋,所有钟表的指针同时开始疯狂转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秩序。
少年趁机冲到柜台后,将手帕轻轻盖在那只银壳怀表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狂躁的影子突然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看向怀表上的手帕。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微光,他放下镊子,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丝帕上的牡丹。
“秀兰……我修好它了……”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哽咽,像是压抑了十年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拿起怀表,小心翼翼地打开表盖,里面的照片虽然泛黄,却清晰可辨。
墙上的影子渐渐变得柔和,与老人的动作重合在一起,不再狂躁。
“金婚快乐,周先生。”
少年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老人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微光,连同那些停摆的钟表一起,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怀表掉落在柜台上,表盖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钟表店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墙壁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光线逐渐被黑暗吞噬。
少年拉起林秋的手,朝着来时的拱门跑去。
经过那些破碎的钟表时,林秋瞥见其中一只座钟的钟面上,映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和表姐极其相似,正朝着她挥手,眼神里充满了焦急。
“那是……”林秋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少年将她拉出拱门,走廊里的油画己经恢复了平静,不再盯着他们看。
暗门缓缓关闭,将钟表店的残响隔绝在外。
林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掌心的铜书签恢复了微凉的触感,上面的花纹清晰了许多,隐约能看出是某种齿轮的图案。
少年将那本黑色封皮书合上,封面上的“37”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银壳怀表,递给林秋:“这是老周的信物,能帮我们打开下一个场景。”
林秋接过怀表,指尖触到表盖的裂痕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指尖渗出了一滴血珠,正好落在怀表的裂痕上,瞬间被吸收了进去。
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照片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细密的字迹:“镜中影,水中月,寻她需往戏楼见。”
“戏楼?”
林秋抬头看向少年,“老城区还有戏楼?”
少年的脸色有些凝重,指了指黑色封皮书的边缘:“你看这里。”
林秋凑近一看,发现书页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当信物沾染寻者之血,禁忌的封印将松动一角。”
走廊深处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婉转凄厉,像是有位女子在深夜的戏台上独自吟唱。
少年将怀表收好,拉起林秋的手腕:“下一个影子在戏楼,我们得走了。
记住,在戏楼里,千万不要和镜子里的人对视。”
林秋被他拉着往前跑,怀里的怀表微微发烫,仿佛在指引着方向。
她不知道戏楼里藏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表姐的影子为何会出现在钟表店的钟面上,但她能感觉到,随着一个个影子的解脱,某个被尘封的真相正在慢慢苏醒,而那本黑色封皮书上的第37页,正散发着越来越危险的气息。
唱戏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锣鼓的敲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像一场来自旧时光的盛大邀约。
林秋握紧掌心的铜书签,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己经再也回不去那个普通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