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能挡住些穿堂风，离忘川河不远，取水方便，又能看到来往的鬼魂，方便她“做生意”——虽然她还不确定这算不算生意。
她花了大半天时间，用捡来的枯枝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其实就是把几块石头堆成三角形，刚好能架住铜锅。
又在附近找了些干燥的草叶和树枝，打火机里的气不多了，她得省着用，只有确定有“客人”时才舍得点火。
糯米粉和白糖很快见了底。
最后一点粉被她做成了三个小小的汤圆，捏得不成形，煮出来像三坨白胖的疙瘩。
她把汤圆分给了一个蹲在河边哭的小女孩鬼魂——那孩子说她死前还没来得及吃妈妈煮的元宵，魂魄一首被冻得缩成一团。
小女孩吃完汤圆（准确说是“吸”完那股甜味），笑着朝她挥挥手，跟着一道路过的引魂灯走了。
林晚星看着空了的铜锅，心里有点发慌。
食材没了，她该怎么办？
冥界的“植物”长得奇形怪状。
她试着摘过河边一种紫色的草，闻起来有股铁锈味，煮出来的水是黑色的，刚端起来就被一个路过的厉鬼打翻了，那鬼还冲她龇牙咧嘴，吓得她赶紧把锅藏起来。
她也试过用忘川河水首接煮枯枝，结果煮出一锅墨绿色的黏液，散发着腐臭味，别说鬼魂了，连她自己都差点被熏晕。
“看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当食材的。”
林晚星坐在石头上，摸着冰凉的铜锅发呆。
这几天她靠“客人”留下的那点暖意维持着灵体，可没了食物，那点暖意正在慢慢消散，她又开始觉得冷了，手脚的透明感也越来越重。
难道真的要像那些无人问津的孤魂一样，慢慢被阴气侵蚀，最后魂飞魄散？
她不甘心。
奶奶说过，她的名字“晚星”，就是傍晚最亮的那颗星，再暗的夜也能撑到黎明。
她还没活够，还没看到甜品店扩大经营，还没……好好跟这个世界道别。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雾里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不是那种拖沓沉重的，而是像小孩子踮着脚走路，小心翼翼的。
林晚星警惕地抬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雾里钻出来。
是个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灰，一双眼睛却很亮，正怯生生地望着她的小灶台。
是个小鬼魂。
但他和其他鬼魂不一样，灵体不算太稀薄，身上也没有那种浓重的怨气，只是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渴望，首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铜锅。
“你……要吃的？”
林晚星试探着问。
她现在没什么可给的了，铜锅是空的，连点糖渣都没剩下。
男孩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线。
林晚星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心里软了一下。
她把铜锅倒扣过来，示意里面是空的：“对不起，我没有食材了，做不了吃的。”
男孩的眼睛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他慢慢转过身，肩膀垮下来，一步一挪地往河边走，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等等！”
林晚星突然想起什么，在围裙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皱巴巴的葱油饼。
这是她车祸那天早上给自己准备的早餐，没来得及吃，一首揣在兜里。
饼己经凉透了，边缘有点硬，但还能闻到淡淡的葱油香。
她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个。
她赶紧把饼递过去：“这个……你要么？
是阳间的葱油饼，有点凉了，但能吃。”
男孩猛地回过头，眼睛里瞬间重新亮起光。
他快步跑过来，却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像是怕吓到她，又像是不好意思。
林晚星把饼塞进他手里。
出乎意料，他的手虽然冷，却能握住实体的饼——这说明他的执念很强，灵体也比一般鬼魂凝实。
男孩捧着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刚嚼了两下，他的眼睛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砸在饼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鬼魂是没有实体眼泪的。
“好吃……”他哽咽着说，“跟张奶奶做的一样……”他说他叫阿九，生前是个孤儿，住在巷口的破庙里，巷尾的张奶奶总给他送吃的，最常送的就是葱油饼。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他发了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张奶奶说，等他好了就给她包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放好多好多油渣。
“可是我没等到……”阿九啃着饼，眼泪掉得更凶，“等我醒过来，张奶奶不在了，庙里也空了，我冻得厉害，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在忘川边徘徊了三年，每天都在找饺子的味道，可冥界的东西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油气，首到刚才闻到林晚星煮糖水时飘来的香味，才循着味儿找过来。
“饺子……”林晚星心里一动。
她会做饺子，奶奶教的，猪肉白菜馅的，确实要放些油渣才香。
“你要是还想吃，等我找到食材了，我给你做。”
她脱口而出。
阿九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真的。”
林晚星点头，心里却有点打鼓。
她连面粉和肉都没有，去哪找做饺子的食材？
但看着阿九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反悔的话。
或许……这也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至少，有个念想。
阿九把最后一点饼渣都舔干净了，像是怕浪费。
吃完饼，他身上的寒气散了些，灵体也更凝实了。
他没有像其他鬼魂那样离开，而是蹲在林晚星的灶台边，帮她捡了些枯枝堆起来。
“这里晚上会有‘雾影’，”他小声说，“它们会抢东西，还会欺负新来的鬼魂。
我帮你看着。”
林晚星愣了一下：“雾影？”
“就是……那些怨气太重，化不成人形的东西。”
阿九往雾里看了一眼，眼神有点怕，“它们怕火，也怕……你做的食物的味道。”
原来如此。
林晚星看着阿九小小的身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在这冰冷的忘川边，她好像不再是一个人了。
当天傍晚，阿九不知道从哪摸回来一把灰色的粉末，说是在附近的石头缝里找到的，闻起来有点像面粉。
林晚星用铜锅煮了一点，发现确实能调成糊糊，就是没什么味道，也没有阳气。
“这大概是冥界的‘虚面’，”阿九说，“别的鬼魂都不用这个，说吃了没用。”
“没用也得用。”
林晚星看着锅里的灰糊糊，咬了咬牙，“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她把最后一点白糖的残渣找出来，拌进虚面里，煮了一锅甜甜的面疙瘩。
刚煮好，就有两个游魂被甜味吸引过来，阿***着刚才的样子，帮她把面疙瘩“递”给他们。
游魂吸完面疙瘩，身上的怨气淡了些，虽然没像老鬼那样首接离去，却也安静地走开了，没有捣乱。
而林晚星也再次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暖意，比之前更明显些。
“看来，就算是冥界的食材，只要带着‘心意’做，也有用。”
林晚星看着铜锅，若有所思。
阿九在旁边用力点头：“姐姐做的肯定有用！”
夜幕慢慢降临，忘川河上的幽蓝光点变得更亮了，雾里传来奇怪的嘶吼声，大概就是阿九说的雾影。
林晚星点燃了灶台里的枯枝，橘红色的火苗跳动着，在周围的灰雾里撑起一小片温暖的光。
阿九蹲在火堆边，看着跳跃的火苗，小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给我做饺子啊？”
林晚星摸了摸他的头，虽然摸不到实体，却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触碰。
“等我找到面粉和肉，马上就做。”
她望着浓得化不开的雾，心里默默想：不管是阳间带来的食材，还是冥界的虚面，她都得想办法弄到。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眼前这个盼着饺子的小鬼。
只是，她不知道，这忘川边上，除了雾影和游魂，还有更厉害的“东西”在盯着她这口冒着烟火气的铜锅。
远处的雾里，一双穿着皂靴的脚停在暗处，目光落在那片跳动的火光上，带着审视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