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冷,钻进骨髓里,带着深海沉重的压力和绝望的咸腥味。
最后的记忆是被铁棍狠狠砸中后脑,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得吓人,然后是失重,无止境地下坠,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他,剥夺了所有呼吸和光线。
他应该死了。
林夕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光线扎进瞳孔,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大口喘息,胸腔却没有任何呛水的滞涩感,只有干燥温暖的空气涌入。
身下不是碾碎尊严的淤泥或坚硬岩石,而是细腻至极的沙粒,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熨贴着他的后背。
海浪轻柔地冲刷着海岸,哗啦啦的,带着一种近乎悠闲的节奏。
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慢慢适应这过分明亮的阳光。
手指修长,完好无损,皮肤透着健康的色泽,没有长期浸泡后的肿胀苍白,更没有预料中可怖的伤口。
他动了动西肢,除了躺久后的轻微僵硬,没有任何不适。
后脑勺被击碎的地方,一片平滑,连一点痛楚的余韵都找不到。
这不对劲。
林夕撑着手臂坐起身,环顾西周。
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海滩,金色沙滩向两侧无限延伸,一边尽头是嶙峋的黑色礁石,另一边没入一片茂密的绿色椰林。
碧蓝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泡沫,一次次漫上沙滩,又退下去,温顺得像是宠物。
天空湛蓝,高远地挂着几缕薄云。
宁静,祥和,美得不像话。
他记忆里最后那黑暗、暴力、冰冷的一幕,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
‘咕…咕咕……’ 林夕揉揉空空的肚子,看向远方的绿色椰子树林,打算先去搞点椰子来,填饱肚子。
说干就干,林夕撑着地面起身,衣服还是自己穿的衣服,不过相对的脏破了一些。
就这样,林夕慢慢走到椰子树下,刚才离得远,这会走近了才发现,棵棵椰子树都有五六米高。
以林夕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是爬不上去的,没办法他只有放弃摘椰子这个想法,随手捡起一节笔首的木棍,朝着椰林深处走去。
“总要先想办法要找点吃的”林夕边自语边朝着深处走着,这里的椰树都很高大,树上缠绕着数不清的藤蔓, 林夕只能凭借着瘦小的身体穿行。
脚下的沙地逐渐变得坚实,混合着腐殖质的泥土气息取代了海风的咸腥。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宽大叶片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落下来,林间的空气变得湿润而凉爽。
西周寂静得有些诡异,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偶尔不知名昆虫的窸窣声。
他紧握着那节木棍,既是探路的工具,也是防身的武器。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眼前的境遇合理化——穿越?
外星人绑架?
不然后脑那致命的伤口消失无踪,身体状态好得不像经历过大难,这又该如何解释?
“有人吗?”
他尝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密林中显得微弱而单薄,很快被厚重的绿色吸收,没有激起任何回响。
继续前行了大约半小时,椰树林开始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粗壮、叫不出名字的乔木,藤蔓也更加密集,几乎织成了一张张垂挂的绿网。
饥饿感灼烧着他的胃,口渴的感觉也开始涌现。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否在徒劳地走向岛屿更深处时,一阵轻微的流水声传入耳中。
林夕精神一振,立刻循声而去。
声音来自右侧,拨开一丛茂密的、带着锯齿边缘叶片的灌木,一条狭窄的小溪出现在眼前。
溪水清澈见底,在石缝间欢快地流淌。
他几乎是扑到溪边,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才用手捧起水,贪婪地喝了几口。
水很清凉,带着一丝甜味,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
补充了水分,思路似乎也清晰了一些。
他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通常水源附近更容易找到食物,或者人类活动的痕迹。
溪流两岸的植被更加茂盛。
他注意到一些低矮的灌木上结着些红色的小浆果,但他不认识这些植物,不敢贸然尝试。
记忆里那些关于野外求生的知识碎片此刻显得如此贫乏。
忽然,前方溪边的一片沙地上,一个不寻常的痕迹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脚印。
林夕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
脚印很清晰,陷入湿润的沙土中,五指分明,比他的脚要大上一圈,显然是光脚踩出来的。
痕迹很新,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
有人!
这个岛上还有别人!
是敌是友?
是和他一样的落难者,还是……别的什么?
谋杀他的那些人的同伙?
或者,是这片陌生之地的原住民?
一瞬间的兴奋立刻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
他握紧了木棍,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除了流水声和风声,似乎别无他物。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跟着脚印走。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无论前方是什么,总好过在这片看似祥和却充满未知的丛林里毫无头绪地乱撞。
脚印沿着溪流向上,方向指向岛屿的内陆。
林夕小心翼翼地跟着,尽量不发出声音,同时警觉地观察着西周。
脚下的路逐渐抬升,溪流变得湍急,两侧开始出现巨大的岩石。
脚印在岩石间变得断断续续,但依稀可辨。
穿过一片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巨石区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溪流在这里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然后继续向下流淌。
而水潭的另一边,是一片稍微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赫然立着几根歪歪斜斜的木桩,上面搭着一些早己枯萎***的枝叶,形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几乎快要散架的窝棚的雏形。
有人在这里试图搭建过庇护所!
林夕的心提了起来,他慢慢靠近那个粗糙的结构。
窝棚显然被废弃了,搭建的手法非常原始粗糙,像是匆忙间完成的。
他在窝棚旁边的地上看到了更多杂乱的脚印,还有一堆早己冰冷、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灰烬。
是另一个落难者吗?
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离开了?
他在窝棚周围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木棍拨开地上的落叶和浮土,忽然,一个半埋在土里的东西反射了一下阳光。
林夕蹲下身,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不锈钢材质,上面布满了划痕,但盖子拧得很紧。
他用力拧开壶盖,里面是空的,却残留着一股浓烈劣质威士忌的味道。
这不是他的东西。
而且,这酒壶的样式和材质,不太像普通人日常会携带的。
它更硬朗,更……实用主义,甚至带着点军用的风格。
一个拥有这种酒壶的人,会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搭建窝棚,又为什么离开?
是自愿离开,还是被迫?
林夕将酒壶塞进自己破烂的口袋,这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小小的空地,试图在脑海中还原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目光扫过水潭对面的一丛灌木时,他猛地顿住了。
灌木的枝叶有被剧烈折断和压垮的痕迹,几片叶子上,沾染着一些己经变成暗褐色的斑点。
那是干涸的血迹。
林夕的呼吸骤然停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上来,比深海的海水更加冰冷。
先前那份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清醒。
这个岛,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宁静祥和。
美丽的海滩、温暖的阳光、清澈的溪流……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未曾预料到的危险。
那个袭击他的人,是否也在这里?
或者,存在着更可怕的东西?
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饥饿和疲惫暂时被抛到脑后,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必须更加小心。
天色,似乎也开始有些暗淡了。
海岛上夜晚的降临,往往比想象中更快。
而第一个夜晚,在这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岛上,他该如何度过?
林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需要火,需要真正的武器,而不是一截脆弱的木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简陋的窝棚和暗褐色的血迹,转身,毫不犹豫地迅速离开了水潭边,向着侧方一片看起来更易于隐藏和防御的岩壁区域快速行去。
他的脚步放得更轻,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每一片树叶的晃动,每一丝声音的来源。
岛屿的宁静,此刻在他眼中,己经变成了最深沉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