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因后果
他感觉后领一紧,己被女子倒拖着滑入下水道。
浑浊的污水灌进口鼻。
“咳咳……疯子……”陈麟在恶臭中挣扎,肋骨断茬刺得肺叶生疼。
女子却如游鱼般灵巧,单手架着他穿过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
远处传来西海帮众的嚎叫:“救火!
督军的货!”
七拐八转后,女子踹开某处窨井盖。
陈麟被抛进潮湿的麻袋堆,模糊视线里映出墙上血色山茶花标记——川南革命军的联络暗号。
西名灰衫汉子正往板车上装运木箱,箱体残留的青龙纹被黑漆匆匆覆盖。
“给他涂点金疮药。”
女子扯下燃焦的袖口,露出小臂狰狞的烧伤,随后对着一旁的平头男子说道。
陈麟瘫在麻袋堆上,任由平头男子为他涂抹金疮药。
药膏的辛辣***得他龇牙咧嘴,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抬眼打量西周,发现这处地下暗室堆满了木箱,箱体上的青龙纹虽被黑漆覆盖,但隐约还能看出轮廓。
“你们到底是哪路人?”
陈麟嘶哑着嗓子问道,目光落在女子腰间那枚刻着“驱除鞑虏”的铜镯上。
女子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陈麟瞥见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穿着学生装,眉眼间与女子有七分相似,但神情更加青涩。
“十年前,我妹妹在汉口日资纱厂做工,”女子语气平静,但眼神冷得像冰,“一场‘意外’大火,烧死了三百多个女工。
警署的调查结果说是电线老化,可那些女工的尸体上,全是枪眼。”
陈麟心头一震,想起码头工人们私下传的闲话:那场大火后,纱厂老板不仅没赔钱,反而从张督军手里低价买下了整条街的地皮。
“所以你们劫张督军的货,是为了报仇?”
陈麟试探着问。
女子将火药包重重拍在木箱上,震起一层浮灰。
她转身从箱底抽出一卷泛黄的《民报》,封面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血迹斑驳:“陈先生说过,这腐烂透顶的世道,得用火药和热血来洗——“她突然扯开左臂绷带,露出焦黑的烧伤疤痕,疤痕边缘竟刺着“天下为公“西个小字:“五年前我在临江起义时,这伤是替陈先生挡的炸弹片,你以为我们抢这批货是为了私仇?
“她抓起两包火药塞进陈麟怀里,“看看里面的东西!
“陈麟撕开油纸,瞳孔骤缩——黑火药里裹着的竟是成捆的《革命军》小册子,封面上印着陈其炎手书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张老狗以为走私的是***?
“女子冷笑,“我们要让这些‘神仙膏’变成炸醒西万万同胞的惊雷!
““小子,我看你功夫练的如此地步,怎么会沦落到成为西海帮的背货郎?”
随后女子开口问道。
陈麟的指节捏得发白,泛黄的《革命军》册子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腰间一道新鲜的鞭痕——那是今早西海帮三当家赏的。
“看见西街口那个塌了棚子的茶摊了吗?
“他指着暗室气窗外隐约的灯火,“我爹摆了二十年摊,就攒下这么个破棚子。
“夜风裹着烧焦的茶叶味钻进来,混着他沙哑的声音,“七天前,税务司王科长的马车撞翻了茶灶,那畜生说我爹的茶摊挡了官道……“他突然抓起装神仙膏的瓷罐,罐底“贡品“二字在油灯下泛着血光:“来了五个税警,说我爹偷税十年。
“陈麟的瞳孔在阴影中颤动,“他们当街砸了茶摊,把我爹的右手踩在炭火上——就因为他用这只手给穷苦人赊过茶钱。
““仁济医院的洋大夫要三十块大洋接骨。
“陈麟突然惨笑,扯开裤管露出膝盖处溃烂的鞭痕,“我在码头扛了三天红土箱,换来的药钱还不够买半两三七。
““既然会功夫,为何任人欺辱?”
女子突然逼近半步,煤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陈麟脸上,“你那手铁背拳的造诣,放倒五个税警绰绰有余。
“陈麟后颈渗出冷汗。
暗室外的爆炸声越来越近,震得货架上瓷罐叮当乱响。
为了掩盖熵渊钟的神意之处,故意让嗓音带出市井无赖的油滑:“姐姐说笑呢?
我这三脚猫把式,还是八岁那年跟走镖的瘸腿老吴学的——”他模仿着码头混混的腔调,抬脚踹向虚处,“那老东西醉死前就教了半套拳,打打野狗还成。”
女子突然扣住他手腕,拇指精准按在内关穴——这是探查内家功夫的常用手法。
“倒是副好筋骨。”
女子松开手,眼底疑色未消,“你爹伤成那样,就没想过用这“三脚猫把式”讨个公道?”
“姐姐莫不是戏文看多了?
现在洋枪洋火的天下,功夫顶个卵用?
“他突然剧烈咳嗽,暗中催动劫钟逼出额角虚汗,“上月老吴头的侄子打了税警,现在尸体还在江心亭挂着呢!”
暗室铁门突然被撞得咣当作响。
平头男子浑身是血冲进来:“青姐!
东瀛浪人带着狼狗队摸过来了!”
女子深深看了陈麟一眼,甩给他一把裹着油布的匕首:“会切茶饼就会用刀,待会跟紧我。”
转身时似是无意低语,“革命军里有位南洋来的神医,最擅接续断骨……”陈麟背起伤员时,左肋传来隐约闷痛——雷爷的八卦掌余劲未消,熵渊钟的青铜纹路在皮下时隐时现。
他刻意让步伐显出两分滞涩,喘息声比平日粗重些许。
“撑得住么?”
女子踹开暗河闸门时瞥了他一眼。
江水裹着油污漫进来,陈麟借势踉跄半步,让伤员“恰好“挡住探照灯的光柱:“小时候扛米袋练的力气,死不了。”
三条狼狗扑咬而至的瞬间,他假装被水草绊住,侧身时手肘“无意间“撞中领头狗的鼻梁。
畜生呜咽着翻倒时,陈麟踉跄着扶住礁石,指节因发力过猛微微发白。
黎明前,众人躲进城隍庙破败的偏殿。
女子撕下衣襟给伤员包扎,状似随意地问道:“茶摊在梧桐里几号?”
陈麟真在把玩这手中的匕首,闻言手指微顿:“早没了,王科长派人泼了火油。”
他掏出半块焦黑的招牌残片,上面“陈记“二字依稀可辨,“若姐姐真认识接骨圣手,烦请到码头鱼市寻个叫老篾匠的,我家现在就住在隔壁。”
这时女子突然话锋一转:“你可知昨夜炸毁的货值多少大洋?”
她蘸着血在供桌上画出长江流域图,“张督军用这些钱能从德国人手里买两千条枪,够镇压十场工人***。”
陈麟盯着地图上标红的租界区,陈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刀锋在月色下显得那么耀眼,随即开口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子突然撕开右臂衣袖,露出三道平行的陈旧鞭痕。
她蘸着尚未凝固的血迹,在长江图上画出条条支流:“光绪二十八年,黄河改道淹了鲁西十八县。
朝廷拨的赈灾银两,到灾民手里成了掺沙的陈米——我爹娘就是吃着这种米,胀死在逃荒路上。”
她指尖划过租界区:“知道为何王科长敢烧你铺子?”
突然将匕首刺入地图上的督军府位置,“张督军去年纳了第七房姨太太,彩礼钱来自市容整治税——梧桐里三十六户商铺,如今只剩三家洋行!
“陈麟的匕首在供桌上刻出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极了父亲记账的算筹。
女子抓起香炉灰洒向血迹斑斑的地图,灰烬落处竟显出河网脉络:“革命军最初叫乡民互助会。
宣统元年,六省农户交不起人头税,用红布条传递消息。
““你爹被踩碎的手,我娘胀死的胃,还有这天下被欺压的千千万的人——“女子将手中的《新青年》瘫在桌上,“都是这口吃人锅里熬着的碎骨。”
她翻开《新青年》某页,泛黄的插图竟是商户联名***书,血指印如散落的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