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苏念晴站在主席台上，指尖微微颤抖地调整着话筒高度。
作为学生会副主席兼年级第一，她早已习惯了在众人面前发言，但今天却莫名感到紧张。
"下面，请学生代表苏念晴同学致辞。"掌声响起，苏念晴深吸一口气，
抬眼望向台下整齐排列的方阵。就在这一刻，她的目光无意间撞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生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穿校服外套，
只套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在清一色的藏青色校服中显得格外醒目。
阳光从他身后的梧桐树叶间隙漏下来，在他肩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苏念晴的致辞卡壳了半秒。
那个男生——后来她才知道他叫陆沉——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有新同学常见的好奇与兴奋，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谢谢大家。
"演讲结束，苏念晴鞠躬下台，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几分。放学后的图书馆空无一人。
苏念晴踮起脚尖，试图将一叠新到的图书归置到最高层的架子上。书架微微晃动，
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苏念晴惊魂未定地抬头，
再次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陆沉的脸近在咫尺，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能看到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细密阴影。"小心。"他的声音很低，
像是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发出的震动。苏念晴慌忙站直身体，脸颊发烫："谢、谢谢。
"陆沉松开手，后退一步，目光重新变得疏离。他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书籍，递给她时，
苏念晴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上有几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琴弦割伤的痕迹。
"你是今天新来的转学生吧？"苏念晴试图打破沉默，"我是高二(3)班的苏念晴，
学生会副主席。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不必。"陆沉打断她，转身走向图书馆深处，
"我知道怎么适应新环境。"苏念晴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架之间，
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李老师领着陆沉走进教室。
"这是新同学陆沉，从今天起加入我们班。苏念晴，"老师点名道，"你作为班干部，
多帮助新同学熟悉环境。"苏念晴转头看向陆沉，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上，
目光扫过教室时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我不需要特别照顾。
"陆沉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漠，"请不要打扰我。"教室里响起几声尴尬的咳嗽。
苏念晴抿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钢笔盖。下课铃响，陆沉第一个走出教室。
苏念晴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陆沉同学！"她在走廊上叫住他，
"这是课程表和学校地图，还有..."陆沉停下脚步，
转身时眼神冷得让苏念晴的话戛然而止。"我说过，不需要。"他一字一顿地说，
"别浪费你的同情心。"苏念晴攥着那叠精心准备的资料，
感到一阵难堪和委屈："我只是在尽班干部的职责。""那就尽责到别人身上去。
"陆沉转身离开，留下苏念晴站在原地，手中的纸张被捏出了褶皱。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转学生的眼神里，总是藏着那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悲伤，
更像是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周三下午的物理课，
苏念晴第三次回头看向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座位空空如也，陆沉又不见了。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翘课。她咬着笔帽，目光扫过窗外寂静的走廊。
李老师正背对学生在黑板上推导公式，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念晴悄悄摸出手机，在课桌下给班长发了条消息：陆沉又逃课了，要报告老师吗？
班长很快回复：别管他了，听说他在原来学校就是问题学生，打架斗殴什么都干。
苏念晴皱起眉头。那天在图书馆，陆沉接住她时的手温暖而有力，不像会随意挥拳的人。
她犹豫片刻，又发了一条：我去找他。没等回复，她举手示意去洗手间，
抓起书包溜出了教室。校园西北角的旧音乐楼平时少有人来。苏念晴经过时，
一阵钢琴声从二楼飘出。那旋律时断时续，像是在摸索着什么，却莫名抓人心弦。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琴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像是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自行走。苏念晴放轻脚步，停在音乐教室门外，
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内望去。陆沉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弹得并不流畅，
有时会突然停下，在乐谱上写下几个音符，然后继续。这是一首苏念晴从未听过的曲子，
没有华丽的技巧，却直击心底。她不知不觉靠在门边，闭上眼睛。琴声像一条冰凉的小溪，
流过她全身每一个细胞。突然，音乐戛然而止。"听够了吗？"陆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吓得苏念晴差点跳起来。门被拉开，陆沉站在她面前，眉头紧锁。
"我、我只是......"苏念晴语无伦次，
"物理课......你不在......""所以？"陆沉抱起手臂，
"学生会副主席还负责抓逃课？""那首曲子，"苏念晴鼓起勇气问道，"是你自己写的吗？
"陆沉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很美。
"苏念晴真诚地说，"它让我想起......"她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词语，
"想起一些已经失去，却仍然珍贵的东西。"陆沉的眼睛微微睁大，
冷硬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下课***打断。"你该回去了。
"他转身收拾乐谱，语气重新变得冷淡。苏念晴站在原地没动："周五学校要办艺术节，
你会参加吗？""没兴趣。""可是你明明弹得这么好——""我说了，没兴趣。
"陆沉打断她，拎起书包大步走向门口，"别再跟着我了。"苏念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琴声的余韵还在她心中回荡。那旋律中有种东西，让她无法就此放弃。第二天晨会上，
教导主任宣布了艺术节的具体安排。"经过学生会讨论，本届艺术节主题定为'青春之声'。
"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主持人由高二(3)班苏念晴同学担任。"掌声中，
苏念晴走上台接过话筒。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队伍末尾，陆沉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请有意向参加表演的同学今天放学前将报名表交至学生会办公室。
"回到座位后，同桌林小渔凑过来："听说这次有校外评委，
获奖者能参加市里的青少年艺术节呢！"苏念晴心不在焉地点头，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
下午放学后，她特意留在学生会整理报名表。
当看到"陆沉—钢琴独奏《未命名》"几个字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字迹工整有力，
显然不是随意填写。"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学生会主席陈明突然出现在身后。
苏念晴慌忙把表格塞进文件夹："没什么，在统计节目数量。"她走出教学楼时，
夕阳已经西沉。操场上，篮球社的训练刚刚结束。苏念晴抄近路穿过操场，
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篮球架下，一个人影倒在地上。"陆沉！"苏念晴扔下书包冲过去。
陆沉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的右手紧紧抓住左胸口的衣服，
呼吸急促而浅薄。"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口......袋......"苏念晴手忙脚乱地翻找他的校服口袋，
在右边内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她拧开盖子，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几片？
"陆沉竖起一根手指。苏念晴把药片塞进他舌下，然后飞奔去最近的校医室求助。
当她带着校医赶回时，陆沉已经坐了起来，背靠着篮球架，脸色仍然很差，
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低血糖而已。"校医检查后说，"以后记得按时吃饭，随身带点糖果。
"苏念晴刚想说什么，陆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谢谢老师。"他平静地说，
撑着篮球架站起来，"我可以自己回去。"校医叮嘱几句后离开了。
苏念晴扶住陆沉的手臂："你明明不是低血糖，为什么——""不关你的事。
"陆沉甩开她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袖口随着动作滑落，
苏念晴清楚地看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针孔，周围还有医用胶布的痕迹。
"那是留置针的痕迹。"她脱口而出，"我妈妈住院时也有过。"陆沉的动作顿了一下，
迅速拉下袖子："我说了，不关你的事。""你到底生了什么病？"苏念晴拦住他的去路，
"为什么不说实话？"陆沉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苏念晴，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让开。
"苏念晴站在原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回到家，苏念晴心神不宁地做完作业，然后打开电脑搜索"青少年心脏病症状"。
一条条信息看得她心惊肉跳。她想起陆沉弹琴时偶尔会停下来深呼吸，
体育课永远找借口不参加长跑，还有今天他倒下的样子......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艺术节的曲子，需要钢琴伴奏吗？
苏念晴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心跳加速。她迅速回复：你是陆沉？嗯。
她几乎能想象他发出这条短信时冷淡的表情。犹豫片刻，她打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你问题太多了。对方回复，然后紧接着又发来一条，那首曲子，需要一个女声朗诵。
苏念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很乐意。明天放学后音乐教室见。别告诉别人。
苏念晴把手机贴在胸前，一种奇异的温暖在心底蔓延。窗外，一轮新月悄然升起，
洒下清冷的光辉。她忽然想起今天听到的那首未完成的钢琴曲，
想起陆沉弹琴时微微弓起的背影，那么孤独，又那么倔强。或许，
她终于找到了接近他的方式。苏念晴提前十分钟到达音乐教室，门虚掩着，
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她放轻脚步，从门缝中望去。陆沉背对着门坐在钢琴前，
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面前摊开一本素描本，右手拿着铅笔，时不时在纸上勾画几笔，
然后停下来弹几个音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苏念晴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手中的文件夹不小心滑落，纸张散了一地。音乐戛然而止。
陆沉猛地合上素描本，转头看向门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苏念晴慌忙蹲下捡文件，
脸颊发烫。陆沉走过来，蹲下身帮她收拾。"下次直接进来就行。"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
"不用在门外偷看。""我没偷看！"苏念晴抬头辩解，却看到陆沉嘴角微微上扬。
他居然在笑？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弧度，却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陆沉捡起最后一张纸递给她，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触。苏念晴注意到他的指尖有薄薄的茧，
应该是常年弹琴留下的。"这是什么？"陆沉指着她带来的文件。"艺术节流程安排。
"苏念晴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我做了几个方案，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沉接过文件翻看，眉头渐渐皱起："太复杂了。我的曲子只需要一架钢琴，一盏聚光灯，
没有主持人报幕，没有背景视频。""但是艺术节评委喜欢创新形式，
如果加上一些视觉效果——""不需要。"陆沉打断她，"要么按我的方式来，要么我退出。
"苏念晴咬住下唇。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设计的方案，就这样被全盘否定。
但当她看向陆沉的眼睛，那里面的固执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更深的情绪。"好吧，"她妥协道，
"不过至少让我在开场前简单介绍一下你和你的作品。这是主持人的职责。"陆沉沉默片刻，
点了点头。他转身回到钢琴前，翻开乐谱："来听听完整的曲子。"苏念晴在他身旁坐下。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她就被完全吸引住了。这首曲子比上次听到的更加完整，
开头如同细雨轻敲窗棂，中段转为暴风骤雨般的激烈，最后又回归平静，
像极了哭泣后的喘息。"它叫什么名字？"曲子结束后，苏念晴轻声问。"还没有名字。
"陆沉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我写它的时候......想到了一些往事。
"苏念晴注意到他说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像是那里有什么隐痛。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篮球场上他倒下的样子，想起他手腕上的留置针痕迹。"陆沉，
"她鼓起勇气，"你的身体......""我们不是来讨论这个的。
"陆沉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你不是要朗诵吗？选好诗了吗？
"苏念晴从包里拿出一本诗集："我想用这首《星》，作者是——""顾城。"陆沉接过话，
眼神微微闪动，"'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你知道这首诗？
"苏念晴惊讶地问。陆沉没有回答，只是翻开诗集的另一页："我更建议这首《错过》。
"他的指尖停在一首短诗上，"更适合曲子的意境。"苏念晴低头读诗，心跳突然加速。
这是一首关于相遇与错过的爱情诗，字里行间透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奈。"好。"她轻声应道，
"就这首。"接下来的两周，他们每天放学后都在音乐教室排练。
苏念晴发现陆沉虽然表面冷淡，但对艺术有着近乎苛刻的追求。一个音符不满意，
他会反复弹奏几十遍；她的朗诵节奏稍有偏差，他也会立即指出。"再来一次。
"这天排练结束后，陆沉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最后一段你的情绪不够。
"苏念晴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已经六点半了，明天再继续吧。
"陆沉摇头："明天我有事。"他顿了顿，"要去医院复查。
"苏念晴手中的诗集差点掉在地上。这是陆沉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健康状况。"严重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例行检查而已。"陆沉合上琴盖，起身收拾乐谱。
素描本从书包里滑出来，掉在苏念晴脚边，摊开几页。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呼吸瞬间凝滞。
纸上全是她的侧影——图书馆踮脚取书的她，演讲台上微笑的她，
音乐教室认真朗诵的她......每一笔都细腻传神，捕捉到了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神态。
"这是......"苏念晴抬起头，正对上陆沉慌乱的眼神。他一把夺过素描本，
耳尖泛红："只是练习人物速写。""你画得很好。"苏念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尽管她的心跳已经快得不像话。陆沉将素描本塞进书包最里层，动作近乎粗暴："走吧，
要锁门了。"***室拿书包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苏念晴偷偷瞥了眼陆沉紧绷的侧脸，
想起那些素描中温柔的笔触，与眼前这个冷峻的少年判若两人。艺术节前三天，
学校礼堂挤满了排练的各个班级。苏念晴作为主持人，忙得不可开交。
当她终于抽空去后台查看陆沉的准备情况时，却发现他的节目单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怎么回事？"她找到负责节目安排的学生会干事。"陆沉自己要求取消的。"干事耸耸肩，
"刚才他来找李老师，说身体不适不能参加。"苏念晴冲出礼堂，在音乐教室找到了陆沉。
他正在收拾乐谱，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为什么退出？"苏念晴拦住他，
"我们排练了那么久！"陆沉避开她的目光："我说了，身体不适。
""是心脏又出问题了吗？"苏念晴直接问道，"要不要去医院？""你调查我？
"陆沉的眼神骤然变冷。"我不用调查也能看出来！"苏念晴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弹琴时经常停下来深呼吸，体育课从不参加剧烈运动，
还有那天在篮球场上——""够了！"陆沉猛地拍了下钢琴，发出刺耳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但我想管！"苏念晴抓住他的手腕，"陆沉，
我们可以调整节目形式，如果你不舒服——""不是这个原因。"陆沉抽回手，
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苏念晴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冷漠和强硬，可能只是一层保护壳。
"如果......"她深吸一口气，"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呢？你愿意弹给我听吗？
"陆沉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艺术节结束后，"苏念晴继续说，
"礼堂里没有人了，你弹给我一个人听，好吗？"良久，陆沉轻轻点头："好。
"艺术节当天，苏念晴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照得她微微眯起眼。
台下座无虚席，她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接下来请欣赏高二(7)班的舞蹈表演《春之韵》！
"她念完报幕词，退到后台，忍不住再次查看手机。没有陆沉的消息。演出进行到一半时，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礼堂的屋顶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
几个节目不得不临时调整顺序。"糟糕，我没带伞。"表演结束后，
苏念晴和同学们挤在礼堂门口，望着如注的大雨发愁。"我送你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念晴转身，陆沉站在那里，手里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你不是说不来吗？"苏念晴惊喜地问。
"路过。"陆沉简短地回答，目光却落在她单薄的连衣裙上，"冷吗？"没等苏念晴回答，
他已经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松木香，
苏念晴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它。"谢谢。"她小声说。他们共撑一把伞走进雨中。伞不算大，
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苏念晴能感觉到陆沉刻意将伞往她这边倾斜，
自己的右肩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你那边——"她刚要指出，脚下突然踩到一个水坑，
身体向前滑去。陆沉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回。
这个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苏念晴抬头，正对上陆沉近在咫尺的眼睛。
雨水的湿气模糊了周围的一切，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小心。"陆沉低声说，
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苏念晴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雨声、雷声、远处同学的谈笑声，
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陆沉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们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那些水珠。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刹那，一道刺眼的车灯划过。
陆沉猛地后退一步，松开了手。"该走了。"他声音沙哑，重新撑好伞，"你家住哪个方向？
"余下的路程，两人都异常沉默。雨水在脚下汇成小溪，冲刷着方才那一刻的悸动与尴尬。
到了苏念晴家楼下，陆沉将伞完全递给她："拿着吧，明天还我就行。""那你怎么办？
""我喜欢雨。"陆沉说完，转身走进雨幕中。他的背影很快被雨水模糊，
但那一瞬间的温暖却留在苏念晴肩头，久久不散。回到家，苏念晴从窗口望出去，
雨依然下个不停。她小心地折好陆沉的外套，却在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物——是一小瓶药，
标签上写着"硝酸甘油片，心绞痛发作时舌下含服"。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苏念晴的生日在五月最后一个周六。清晨，她刚睁开眼睛，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一条来自陆沉的短信：能开下门吗？我在你家楼下。苏念晴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胡乱抓了件外套披在睡衣外面，光着脚冲下楼。透过门玻璃，她看到陆沉站在门外，
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生日快乐。"门一开，陆沉就把盒子递了过来。
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衬得肤色越发苍白。黑眼圈很重，
像是整夜未眠。苏念晴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得不似活人。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还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学生会档案。"陆沉简短回答，
目光落在她光着的脚上，"去穿鞋，早上凉。"苏念晴把盒子放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书签，叶片被特殊工艺处理过，保持着鲜活的金黄色，
叶柄处系着一条深蓝色丝带。她拿起来，发现叶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你是我生命中的光。
——陆沉她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你自己做的？
"她轻声问，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陆沉点点头："银杏能活几千年。我外婆说，
它象征......"他顿了顿，移开视线，"长寿。
"苏念晴突然想起那瓶在他外套里发现的药，喉咙发紧。她小心地把书签放回盒子："谢谢，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还没完。"陆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
"下周六市音乐厅有场钢琴独奏会，如果你有兴趣......""我当然有兴趣！
"苏念晴接过票，发现是最前排的座位，"你很喜欢这位钢琴家？
"陆沉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是我......"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
他转过身，肩膀剧烈颤抖着，左手死死按住胸口。"陆沉！"苏念晴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触手一片冰凉，"你的药呢？"他摇摇头，艰难地摸出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含在舌下。
几分钟后，呼吸才渐渐平稳。"我没事。"他推开苏念晴的手，"老毛病了。
"苏念晴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想起那天在雨中几乎亲吻的瞬间，心脏像被撕成两半。
她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等我五分钟，我换好衣服跟你一起去医院。
"陆沉猛地抬头："什么？""别装了。"苏念晴直视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老毛病'。要么今天让我陪你去看医生，
要么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救护车。"陆沉的眼睛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归于平静："随你。
"市立医院心内科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难闻。苏念晴坐在长椅上，
看着陆沉被叫进诊室。门关上的瞬间，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医生的声音："陆沉！
你上周就该来复查的！"苏念晴悄悄挪到诊室门边。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问。"还好。""说实话！夜间阵发性呼吸困难有加重吗？
胸痛频率呢？"短暂的沉默后，陆沉低声回答："一周三四次。前天咳血了。
"苏念晴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必须立即住院。"医生的声音变得严厉，
"二尖瓣狭窄加重了，再不手术——""我下周要参加比赛。"陆沉打断他，
"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你疯了吗？以你现在的状况，
剧烈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发急性心衰！还比赛？""那是我母亲生前最后的心愿。
"陆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她死前我没能弹给她听，这次比赛用的就是那首曲子。
"陆沉......"医生的语气软了下来，"如果坚持手术，成功率至少有60%。
但如果你继续拖下去......""我知道。"陆沉轻声说，"一年，或者更短。
"苏念晴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眼前浮现出银杏叶书签上"你是我生命中的光"的字迹，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楚。
诊室门突然打开，陆沉走出来，看到坐在地上的苏念晴，
脸色骤变："你......都听到了？"苏念晴抬起头，
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沉沉默地扶她起来，带她走出医院。
阳光刺眼地照在两人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一年......是真的吗？
"苏念晴轻声问。陆沉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医生总是说最坏的情况。"他转过头，
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别这副表情，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似的。""手术呢？
为什么不做手术？""风险太大。"陆沉轻声说，"我父亲就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同样的病，
同样的手术。"苏念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突然抓住陆沉的手，
感受到他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微微颤抖。"那个比赛，"她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对你真的那么重要？"陆沉的目光变得遥远："我母亲是钢琴老师。病重那段时间，
她总让我弹琴给她听。那首曲子......我答应在她生日前写完，却没来得及。
"他顿了顿，"比赛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苏念晴想起音乐教室里那首未命名的钢琴曲，
想起陆沉弹琴时微微弓起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他眼中常驻的那抹哀伤从何而来。"我陪你去。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比赛那天，我陪你去。"陆沉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晴开始偷偷查阅各种关于心脏病的资料。她在图书馆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医学术语和治疗方案。同时，
她更加关注陆沉的一举一动——他皱眉时是不是因为胸痛，他苍白的脸色是不是因为缺氧，
他频繁的深呼吸是不是心衰加重的征兆。而陆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过度关注，
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课间不再去音乐教室，放学后也总是找借口先走。即使不得不碰面，
他的态度也比以前更加冷淡。比赛前三天，苏念晴终于在音乐教室堵住了他。"为什么躲我？
"她直接问道。陆沉合上琴盖："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准备比赛。
""是因为我知道你的病情了吗？"苏念晴走到钢琴前，"你觉得我在可怜你？
"陆沉站起身，与她拉开距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不是同情！
"苏念晴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响，"是关心！我在乎你，你明知道这一点！
"陆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冷漠："苏念晴，你太天真了。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你了解我什么？""我了解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多！"苏念晴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资料，
"二尖瓣狭窄治疗方案，国内外最新研究，手术成功率统计——我都看过了！
有家上海的心脏专科医院，成功率能达到75%......""够了！
"陆沉一把打掉她手中的文件，纸张散落一地，"别自作多情了！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苏念晴的脸色刷地变白，嘴唇微微发抖。"对不起。
"陆沉低声说，弯腰去捡那些资料，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念晴蹲下来帮他一起捡，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面上："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才刚刚......找到你。"陆沉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纸张，没有回应。
"比赛那天，"苏念晴擦掉眼泪，努力平静下来，"我还是会陪你去。这个不会变。
"陆沉终于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出她哭泣的脸："为什么？""因为我答应过。
"苏念晴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我想听那首为你母亲写的曲子。
"陆沉长久地凝视着她，最后轻轻点头："好。"比赛当天清晨，苏念晴接到陆沉的电话。
他的声音异常虚弱："抱歉......我可能得自己去了。你先到音乐厅等我好吗？
""你怎么了？"苏念晴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是不是心脏又——""只是有点累。
"陆沉打断她，"一会儿见。"电话挂断了。苏念晴握着手机，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她迅速穿好衣服，抓起背包冲出门，直奔陆沉家。上次送他回家时，她记下了地址。
那是一栋老旧公寓楼，电梯坏了，她一口气跑上六楼，气喘吁吁地敲响603的门。
没有回应。"陆沉！"她用力拍门，"是我！开门！"依然寂静无声。
苏念晴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门没锁。"陆沉？
我进来了......"公寓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淡淡的霉味。
她摸索着打开灯，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陆沉倒在客厅地板上，脸色灰白，
嘴唇泛青。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左手伸向不远处的药瓶，却差了几厘米没能碰到。
"陆沉！"苏念晴扑过去，捡起药瓶倒出药片塞进他舌下，然后抓起手机拨打了120。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她跪在陆沉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
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坚持住......求你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救护车的红灯在苏念晴眼前闪烁，刺耳的鸣笛声与她的心跳同频。
医护人员将陆沉抬上担架，她紧紧跟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家属跟上！
"一名护士喊道。"我不是......"苏念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快步跳上救护车。
车内，医生正在给陆沉接心电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屏幕上起伏的绿色线条让苏念晴稍微松了口气。"急性心绞痛发作。"医生头也不抬地说，
"你是他女朋友？"苏念晴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她和陆沉之间算什么关系？同学？
朋友？还是那个雨天几乎亲吻的暧昧对象？"他有什么病史？"医生继续问。"二尖瓣狭窄。
"苏念晴脱口而出，"医生说如果不手术，可能只剩......"她的声音哽住了。
医生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你是学医的？""不是，我查过资料。
"苏念晴盯着陆沉苍白的脸，
"他今天本来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钢琴比赛......""钢琴比赛？"医生皱眉，
"以他的状况？简直是胡闹！"救护车一个急转弯，苏念晴扶住墙才没摔倒。就在这时，
陆沉的眼睛微微睁开了。"苏......念晴？"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这里！"她立刻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潮湿，"坚持住，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陆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眼睛。心电监护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
"室性心动过速！"医生迅速拿起除颤仪，"退后！"苏念晴被推到角落，
眼睁睁看着陆沉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一次，两次。当第三次电击后，
监护仪终于恢复了规律的节律。"暂时稳定了。"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但必须马上手术。
"苏念晴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顺着车厢壁滑坐在地上。她掏出手机，
手指颤抖着拨通了陆沉留给她的紧急联系人号码——他的主治医师林医生。
市立医院心外科手术室外，苏念晴已经等了三个小时。林医生匆匆赶来时，手术仍在进行中。
"你是苏念晴？"林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眼角的皱纹里刻满疲惫，
"陆沉经常提起你。"苏念晴站起来，膝盖还在发抖："他......他会没事吗？
""这次是紧急导管手术，不是最终解决方案。"林医生叹了口气，"这孩子太固执了，
明明半年前就该做瓣膜置换......"手术灯终于灭了。主刀医生走出来，
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但心脏功能已经很差。必须尽快决定是否进行根治手术。
""我能见他吗？"苏念晴问。"等麻醉过了吧。"医生看了看表，"大概晚上八点。
"苏念晴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踱步，手机响了无数次——是父亲打来的，她全部按掉。
最后一条短信跳出来：立刻回家解释！司机在门口等你！她关掉手机，走向病房区。
陆沉被安排在心脏监护室。透过玻璃窗，苏念晴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和导线，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他的脸色比床单还要白，
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波形证明他还活着。晚上八点十五分，护士终于允许她进入病房。
"只能待十分钟。"护士叮嘱道，"病人需要休息。"苏念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陆沉的眼睛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这次比救护车上温暖了一些。"你来了。"陆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苏念晴吓了一跳："你醒着？""嗯。"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
"比赛......""别想那个了。"苏念晴打断他，"医生说你需要绝对静养。
"陆沉轻轻摇头："我答应过母亲......""但你差点死了！
"苏念晴的声音突然提高，又迅速压低，"我在你家地板上找到你的时候，
你......"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下去。陆沉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苏念晴咬着嘴唇，"为了隐瞒病情？为了不顾死活去比赛？
还是为了对我说'我的死活与你无关'？"陆沉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
他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全部。"苏念晴的眼泪终于决堤。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