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火。是我意识消散前最后的记忆。木质梁柱在烈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噼啪!
",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对百年沉香木镇纸摔碎时的脆响。浓烟裹挟着火星灌进喉咙,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烧红的铁砂,肺叶里炸开密密麻麻的痛感。
我被铁链锁在祠堂中央的盘龙柱上,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铁锈混着滚烫的血水滴在青砖上,
瞬间蒸腾成白雾。"挽歌,你看,这苏家百年基业,终究是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女人的声音娇柔得像淬了蜜的毒,穿透火海的噼啪声钻进耳朵。
我费力地掀开黏在眼睑上的血痂,透过摇曳的火光,看见林薇薇依偎在裴烬的怀里。
她身上那件石榴红的蹙金双绣罗裙,还是上个月我生辰时,亲手从库房里挑给她的珍品。
此刻裙摆上沾着的暗红污渍,不知是哪个苏家仆役的血。裴烬逸,我曾赌上性命去爱的男人,
此刻正用那双曾无数次轻抚我发鬓的手,替林薇薇拢了拢被火星燎到的鬓角。
他的侧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曾经让我沉溺的温柔眉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苏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交出兵符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像寒冬腊月里的冰棱,"念在往日情分,若你肯开口,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往日情分?
我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苏家世代忠良,手握镇北三十万兵权,
父亲更是为保他裴家江山鞠躬尽瘁。三年前他还是个落魄世子时,
是父亲力排众议将他接入府中教养。我掏心掏肺助他步步高升,甚至不惜顶撞父亲,
将苏家暗中培养的势力悉数交给他。而林薇薇,我自幼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
我待她亲如姐妹,把母亲留下的嫁妆都分了她一半。可就是这两个我最信任的人,
在我及笄礼的前夜,联手给父亲灌下了牵机毒,血洗了整个苏府。七十一口人,
从白发苍苍的祖母到刚满周岁的侄儿,无一幸免。
"兵符...在我...棺材里..."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字字泣血。
林薇薇突然笑出声,声音尖利得刺耳:"姐姐真是天真,到了阴曹地府,
难道还指望用兵符号令阎王吗?"她踮起脚尖,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忘了告诉你,你腹中那个三个月大的孩子,是我亲手给你下的堕胎药。裴哥哥说,
苏家的孽种,不配来到这世上。"轰!最后一根承重柱轰然倒塌,火焰瞬间吞噬了我的视线。
皮肤被灼烧的剧痛渐渐麻木,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子,一点点下坠。
我看见裴烬拥着林薇薇转身离去,他们的背影在漫天火光中,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不甘!
好恨!若有来生,我苏挽歌定要化作厉鬼,将你们碎尸万段,让你们血债血偿!"唔!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了中衣。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还残留着浓烟的灼痛感,
可眼前却不是火光冲天的祠堂,而是熟悉的闺房,雕花描金的拔步床,水绿色的纱帐,
还有窗台上那盆母亲生前最爱的兰草。我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的是微凉的锦被,
而非滚烫的铁链。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眉眼间尚带着少女的青涩,
却少了几分前世的温婉,多了几分惊魂未定的锐利。
墙上的紫檀木挂历清晰地显示着:永安二十七年,三月初六。我重生了。回到了三年前,
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父亲还在,母亲留下的兰草还在,苏家满门的欢声笑语,
也都还在。而裴烬逸和林薇薇...他们此刻应该正在城外的别院,
策划着如何一步步蚕食苏家的势力吧。我缓缓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着鲜活的心脏,
不再是前世被烈火焚烧殆尽的焦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裴烬逸,林薇薇,这一世,猎人和猎物的游戏,该换我来做了。
你们欠我的,欠苏家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窗外的晨露滴落,
在兰草叶尖折射出冷冽的光。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天真烂漫的苏挽歌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02我指尖捻着银线穿过素色绫罗时,
窗外的雨正敲打着芭蕉叶。绣绷上是半只衔着灵芝的白鹤,针脚细密得如同她此刻的心思,
这是要送给裴承逸的荷包,和前世他贴身佩戴了三年的那只,样式分毫不差。
"小姐的绣工越发精进了。"贴身侍女挽月捧着茶盏进来,目光落在绣绷上,
"裴公子见了定要欢喜。"我垂眸,银线在指间打了个结。欢喜?
前世她也是这样一针一线绣完这只荷包,换来的却是裴烬逸与林微微在她灵前的相拥。
"不过是闲来无事罢了。"她声音温软,指尖却微微泛白,"父亲近日在衙门可还顺遂?
"丫鬟不知我话中深意,只当是寻常关切:"老爷说科场放榜在即,户部查卷忙得很。对了,
昨日裴公子来府,还特意问起老爷负责的誊录环节呢。"我绣针一顿,针尖刺破指尖,
殷红的血珠落在白鹤的羽翼上,像极了前世她坠崖时溅在裴承逸官袍上的血迹。我记得清楚,
前世科场舞弊案爆发,正是裴烬逸利用父亲掌管誊录的职权,偷换了考卷,
将林微微的兄长塞进了三甲。那时他也是这样"关心"父亲的差事,温柔体贴的面具下,
藏着淬毒的刀刃。"他倒是有心了。"我用帕子拭去血珠,
帕角绣着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帕子是前日林微微来府时"遗落"在我房中的,
那独特的缠枝绣法,与前世裴烬逸书房暗格里发现的那方定情帕子,一模一样。
我刻意将荷包绣得比前世更精致,在裴烬逸下次来访时,亲手为他系在腰间。我仰头望他,
眼波流转如春水:"听闻近日科场事忙,公子也要多保重身子。
"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他的腰带,那里藏着他常用来传递密信的暗袋,此刻正微微隆起。
裴烬逸握住我的手,笑容温润:"有挽歌这般牵挂,我怎会不好?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那触感熟悉又陌生,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抽回手的冲动,
就是这双手,曾亲手将毒酒递到我唇边。深夜的风带着湿气穿过回廊,
我披着斗篷立在假山后。三日前我故意在裴承逸面前提起"林妹妹近日似有心事",
今夜便见他如约来到后花园的角门。月光下,林微微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手里捧着一个黑漆食盒。"逸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莲子羹。"林微微的声音娇柔,
伸手去挽裴承逸的胳膊,"你说的那件事,苏大人那边......""放心。
"裴烬逸打断她,接过食盒的动作自然亲昵,"苏伯父对我信任有加,誊录的册子我已看过,
只待时机成熟......"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我却已听得真切。我悄然退去,
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方并蒂莲帕子,绣线勒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红痕。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被革职下狱时的白发,母亲自缢时晃动的梁木,
还有裴烬逸最后那句冰冷的:"苏挽歌,你和你父亲挡了太多人的路"。我回到房中,
将裴烬逸近日的行踪、与林微微的接触、甚至他向父亲打探的每一个问题,都细细记在纸上,
藏进妆匣的暗格里。我要让这对男女,血债血偿。科场舞弊案的风声终究还是传了出来。
那日我替父亲去大理寺送一份文书,刚走到街角的茶馆,
就听见邻座的茶客低声议论:"听说了吗?今科探花郎的卷子是誊录时被换了的!
""可不是嘛!听说谢御史已经盯上了,正查户部的人呢......"谢御史?
我心头一动。谢长安,那个以铁面无私闻名朝野的御史大夫,前世正是他彻查科场案,
却在即将揪出裴烬逸时,被构陷下狱,最终病死狱中。我正思忖间,
茶馆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官差簇拥着一顶青色小轿停在巷口,
轿帘掀开,走下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墨发用玉冠束起,
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扫过茶馆内外。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
那里藏着我偷偷誊抄的裴烬逸与林微微的往来信件。而几乎同时,
我看见对方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袖口,随即又移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苏小姐?
"男子缓步走进茶馆,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久仰苏大人清正,没想到令嫒也在此处。
"我屈膝行礼,指尖却微微收紧:"谢御史客气了解小女子只是路过。
"谢长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苏小姐眼神倒是干净。
"这话听似夸赞,我却从中听出了反讽。我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不闪不避:"御史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个深闺女子,眼神干不干净,
又如何比得上大人洞察秋毫?"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谢长安眼中的笑意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探究。眼前的女子明明穿着素雅,举止温婉,
眼底却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像淬了冰的刀锋,藏在柔软的鞘中。
他忽然注意到她拢着袖口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
那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该有的手,倒像是常年握笔、甚至握过刀剑的手。
而她袖口不经意露出的一角,隐约可见暗纹纸的边缘,
与自己袖中那份匿名举报裴承逸的密信,材质一模一样。谢长安收回目光,
拱手道:"苏小姐言重了。只是近来不太平,小姐独自在外,还需多加小心。"说罢,
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才缓缓松开紧攥的袖口。
掌心的信纸已被汗水浸湿,但她的心跳却异常清晰。谢长安,这个前世与她同病相怜的人,
或许会是她这一世复仇路上,唯一的变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我将袖中的密信取出,指尖划过"裴烬逸"三个字,眼中寒光乍现。03深宅大院的屋檐下,
暗流总比明雨更伤人。苏府的这场内斗,从我精心策划的"偷窃案"开始,
便注定成为苏家惨剧复仇的第一把刀。
当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在林微微的箱底被"意外"发现时,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庶女争宠的寻常戏码,却不知这正是我布下的局。
我算准了林微微急于在老夫人面前表现的心思,故意让贴身丫鬟"不慎"遗落镯子,
又借管家之口将搜查方向引向庶妹的院落。看似被动卷入,实则借他人之手,
让林微微的"手脚不干净"在府中传开,第一步便动摇了她在长辈心中的信任根基。
而真正让林微微野心暴露无遗的,是随后被翻出的"禁书"。那本标注着前朝兵法的孤本,
被藏在梳妆台暗格,书页间还夹着几张府中管事的名单,这正是我暗中引导搜查的关键。
我早察觉林微微私下用月钱笼络下人,便模仿其笔迹伪造了批注,
将禁书与结党营私的证据牢牢捆绑。当老夫人颤抖着手指捻起那张写着"东跨院张管事,
愿效犬马"的字条时,林微微急于夺权的狼子野心,终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这场内斗,我不仅清除了宅内隐患,更向暗处的对手传递了一个信号:我的刀,既快且准。
解决内患后,我的目光投向了朝堂这盘更大的棋。裴烬逸,
那位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户部侍郎,最大的弱点便是"贪权"。他总在皇子间摇摆不定,
渴望找到能助他平步青云的跳板。我抓住这点,
精心伪造了父亲与敌国私通的"证据链":一封用特殊墨水书写的密信,遇火才显真迹。
几处边关粮仓的异常出入账册,甚至还有一枚模仿父亲私印的蜡封。
这些"诱饵"被巧妙地通过裴烬逸的心腹递到他手中,信中"若助三皇子登基,
可保苏家世代富贵"的承诺,精准戳中了他的软肋。当裴烬逸偷偷将"证据"呈给三皇子时,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攀附权贵的捷径,却不知已踏入我布下的陷阱。
这封密信的措辞经过精心设计,既让三皇子相信苏家有反心,又留下了可追溯的笔迹破绽。
那些账册看似详实,实则关键数据与兵部存档存在微妙偏差。我要的从不是扳倒裴烬逸,
而是让他成为搅动皇子派系斗争的那颗"弃子",当真相败露时,
裴烬逸的"诬告"将引发三皇子与***的激烈冲突,而苏家,只需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朝堂的波谲云诡中,谢长安与我的关系始终像一团迷雾。赏花宴上,
他故意抬手打翻我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湿我的衣袖,眼底却无半分歉意,
只淡淡一句"手滑"。可当御史在朝堂上弹劾我父亲"治家不严、纵容庶女"时,
又是他借着整理朝服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递话:"御史台案卷房第三柜,
有林微微买通下人作伪证的记录。"这反差让我心头一震,这个以冷血著称的锦衣卫指挥使,
究竟是在利用我,还是另有所图?我们的交锋,总在试探边缘游走。
我借着请教武艺的名义接近,剑尖却总在他咽喉前三寸停住。
他借着查案的由头闯入我的书房,目光却在我批注的兵书上停留过久。
直到那支淬毒的暗箭破空而来,谢长安几乎是本能地将我揽入怀中,
自己的肩胛却被箭羽擦伤。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擦过我脸颊的触感。
带着皮革手套的粗糙,却意外地温热。而谢长安看着我因惊吓而微颤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