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她从一种有形的物体化为一种更为实质的东西,成为世上独属于我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再染指,我对此感到庆幸和窃喜。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该向那名奇异的少女道谢。
为什么是奇异?
一般人可做不到像她那样***戴任何装备从黑漆漆的大海深处上浮,并使我溺亡。
真厉害啊,不愧是人鱼。
我这样想着,眼前陷入一片模糊。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记忆。
然而细细想来,却会发现有很多地方对不上。
比如在哪个时间点我获得了人鱼眼?
她又为何与我相见?
捉住我的脚腕,自下而上不经意的仰视时,为何她会露出恐惧的神情,仿佛海面上盘踞巡弋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以及……我不是死了吗?
拉加纳岛的海域一定存在为人所不知的秘密。
“将我从拉加纳岛带回荻野市是谁?。”
鹿北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总不可能是那些岛民,每年岛上都会死几个运气不好的游客,他们没必要为了我而下海,更不会贴心的替我买上票回到东海联邦,送到荻野市的医院接受监护。”
他同样不认为是人鱼所为,人鱼办不到。
什么岛?
秃顶主任没跟上鹿北的思考:“小伙子我不太懂你说的什么,不过为你办理住院的是一个女孩,住院费她己经替你交了。
而且还给了一大笔钱让我们给你找个看护。”
鹿北看了一圈病房:“你说的看护人在哪?”
“没请。”
“钱呢?”
“我吞了。”
秃顶主任伸出三根手指,坦诚的说道:“负责抢救你的科室拿了大头,我只拿了三成,况且你也抢救过来了,照顾你的还是我们这刚入职的几个年轻小护士,每天抢着给你清洗身体和翻身防止生疮,你看你这不是很健康吗。
咱们这算三赢。”
鹿北摸着下巴,点头赞同:“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她叫什么?”
“井安茜。”
熟悉的名字蹦到耳膜上,我沉吟了一会儿,既然能找到拉加纳岛,说明她可能知道点什么线索,但我决定不去找她。
慢慢的,我夺回了双腿肌肉的掌控权,由于长时间未曾下床走路,膝盖如同填充了果冻般绵软,好在能支撑我勉强站起身,我整理了下凌乱的蓝白色病号服,问到:“还能活多久。”
“不过三十岁。”
秃顶主任肯定的说,接着劝诫道:“你的情况很复杂,像是死去了很久的尸体又活了过来,全身器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退,目前来看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手段。
我建议你不要进行剧烈活动,最好静养一段时间。”
护士们同样附和道:“对呀,再住两天也没关系。”
“照顾你的时候我们一点都没觉得累。”
“只要想到能见你,这破班上起来还挺有盼头的,别那么着急嘛……”“闭嘴!
我最烦女人在耳边吵了!”
鹿北大声叫道:“你们这群八婆还不快给我把嘴巴缝紧!”
“是~”秃顶主任没说休养多久,但我估计不是一两周……哪怕是几个月也未必有所好转。
我不打算就此寸止,油然而生的探索欲正蠢蠢欲动,人鱼少女仅剩的独眼犹如一颗璀璨的碧海宝石,牢牢镶嵌在我的脑海中。
这世上存在各种各样的巧合,但我坚信自己和人鱼少女的相遇必然存在缘由。
时至今日,那一天超乎寻常的非自然画面依旧让我浑身颤栗,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究真相。
和那些嘴上挂着灵异爱好者,却因为一点没根据的传言而惊悚到兴奋数天,不去行动,仅以此当做谈资的半吊子……也许会有少数人去求证,但我和他们不同,我是认真的。
我清楚接触世界另一面的东西会有多大风险,说不准明天就会死,这种打破往日循规蹈矩生活的***好像让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就像从平坦大道走向悬空的钢丝,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然而没有坠落的风险,就不会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一定要再去一趟拉加纳岛。
如果换做以前我还有所顾虑,但当得知自己仅剩的生命余额时,顿然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只剩下对未知的期待和兴奋。
“小哥你要回家吗?”
其中一个护士期待的向鹿北说:“家里给我买了辆车,正好我可以送你。”
“不用。”
护士露出可惜的神情,她还以为能借此机会得到这个美少年的住址,有了住址就容易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双亲,面对缺爱的小男生,自己这样成熟的大姐姐每天登门嘘寒问暖,岂不是手到擒来?
就算不能吃,逛街的时候带出去伴在身旁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既然本人执意出院,秃顶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手续很快办完,看着鹿北单薄的背影,秃顶主任感叹道:“这小哥的情况少见,令人印象深刻呐。”
他想不通,在听到那样可悲的答复时,怎会有人表现的如此轻描淡写。
唉,说来这小哥年纪还没有自己儿子大,现实真是残酷。
护士们不约而同的脸红,附和道:“是挺印象深刻。”
……白日高悬,人如蚁潮;盛夏的荻野市涌动着新兴城市的活力。
随着东海联邦的处处衰败,乡镇和小城市沦为空无人烟的鬼城,公共设施久缺修缮,凹陷的马路、关门大吉的商场、电力供应三天两头出故障、人们自发性的涌入繁华的大城市,那些较有底蕴的城市因此一跃成为‘岛’——城市孤岛。
然而城市与城市之间亦有差距,人口过亿的荻野市毫无疑问是一座超级都市。
离开医院,坐上巴士。
有人见我脸色苍白,好心的替我让出一个座位。
“谢谢。”
我礼貌的说道。
巴士上人很多,全车只有司机头顶的风扇在卖命的转动,我将车窗开到底,道路两边的树荫吹来的凉风稍稍缓解了些闷热。
随着司机踩下油门,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
街道上的外地人更多了,我不止一次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用蹩脚的语言问路。
还有穿着和服的女人怯生生的跟在丈夫后面,手里牵着瘦小的孩子,而丈夫则怀里抱着一块白板,上面用平假名写了自己长长一排的工作经验,站在写字楼下的十字路口满头大汗的自荐。
突然我的眼角一酸,泪喷了出来……大片刚刚完工的崭新高楼,高楼外层的玻璃幕墙正肆无忌惮的反射刺眼的阳光,我默默放下车窗边缘用塑料绳系起的帘布。
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我被整座城市排除在外,首到站在家门口的那一刻,熟悉的安心感才悄然回归。
我的家位于荻野市的旧城区,和繁华沾不上什么边,附近只有一家规模中等的海鲜市场还算便利,能在晚上收摊前用极低的价格买到鱼蟹。
虽然城市发展的重心转移到了西区,但好在总不缺外地人,所以房子不愁租,价格正逐年上涨。
而这间单身公寓便是父母破产逃亡海外之前,为我留下的唯一财产;一室一厅,适合独居,装修中规中矩,老化不严重,唯一的坏处是背阳,长时间在阴处容易让衣物受潮发霉,需要在早上打开通风。
映入眼帘的不仅有家里的陈设,还有鹿北最不希望看到的一个人。
她轻松的坐在沙发上说到:“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