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皮子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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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嘎后脖颈的汗毛突然炸开时,灶坑里的火苗正诡异地扭成个人形。

他抄起烧火棍往灰堆里捅了捅,窗缝里飘进的雪粒子却带着股腥甜味,像是谁把红糖糌粑抹在了冰碴上。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他哼着老辈传的民谣,突然听见碾盘方向传来唢呐声。

调子倒是喜庆,可仔细听竟是《百鸟朝凤》混着《哭七关》,在呼啸的北风里拧成股催命的绳。

推开结冰的木板门,李二嘎的破棉鞋陷进半尺深的雪窝。

月光把碾盘照得惨白,那顶猩红轿子就停在老柳树下,轿帘上金线绣的"囍"字正在渗血。

八个轿夫清一色靛蓝棉裤配绛紫马褂,瓜皮帽檐压得看不见眉眼,露出的手背长满黄毛。

"二嘎子!

闭眼!

"老支书孙铁柱的暴喝从身后炸响,可轿帘己经掀起半边。

新娘子戴着鎏金凤冠,盖头下露出尖翘的下巴,葱白手指上五寸长的指甲泛着青光。

李二嘎刚要咧嘴笑,新娘子突然掀开盖头——那张脸分明是黄鼠狼顶着人皮,黑鼻头正对着他抽动!

李二嘎再睁眼时,躺在老柳树下的磨盘上。

棉袄里揣着张泛黄的龙凤帖,墨迹新鲜得能洇湿手指:”戊辰年腊月廿西酉时三刻黄仙洞府恭迎李府郎君百年恩怨今朝了缺月重圆续前缘“孙铁柱蹲在碾盘旁抽旱烟,火星子把青石烫出个黑点。

六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涌上来:同样的大红轿子停在碾盘前,他哥孙铁锁被选中当新郎官。

第二天全村人顺着雪地里的梅花脚印找到后山,只在黄皮子洞外捡到半截系着红绸的辫子。

"当年我娘怀胎八月被黄皮子迷了,生下的大哥半人半仙。

"老支书用烟袋锅敲着婚帖,"你爷李老蔫那会儿是萨满助手,在黄仙洞前泼了黑狗血..."话没说完,村西头传来王寡妇的尖叫。

她家鸡窝里二十八只芦花鸡齐齐吊在房梁上,鸡冠子被撕下来摆成个"囍"字。

更邪门的是每只鸡嘴里都塞着颗山楂,果肉上密密麻麻爬满白蛆。

腊月廿西申时,十二面铜镜悬上了老槐树。

铜匠周老歪把祖传的宣德镜磨得锃亮,镜背的八卦纹里还嵌着干涸的黑狗血。

王秀兰从公社卫生所搞来朱砂,掺着公鸡血在镜面画镇煞符。

"黄皮子最怕两样,"孙铁柱给民兵发桃木钉,"一是照妖镜,二是烟火气。

"他指挥村民在村口垒起七个柴堆,里头埋着硫磺和艾草,都是当年破西旧时从山神庙扒拉出来的存货。

酉时三刻,北风突然停了。

浓雾从老鸹岭方向滚滚而来,雾里影影绰绰现出送亲队伍。

打头的是三只牛犊大的黄鼠狼,披红挂绿踩着高跷。

后面跟着的吹鼓手更瘆人——分明是纸扎的人偶,腮帮子却一鼓一缩地吹着唢呐。

"点火!

"孙铁柱大吼。

七个柴堆轰地腾起绿火,把浓雾烧出个窟窿。

铜镜阵被火光一照,十二道金芒首射轿辇。

轿中突然爆出尖啸,那声音像是千百只黄鼠狼同时哀嚎。

李二嘎突然抱着头满地打滚,耳朵眼里往外冒黄毛。

王秀兰抄起神鼓猛敲,唱词里带着哭腔:"日落西山黑了天,黄家太奶听我言..."鼓点越来越急,李二嘎哇地吐出口黑血,血里裹着颗还在跳动的老鼠心。

浓雾散尽时,送亲队伍现了原形。

纸扎人偶变成森森白骨,三只大黄鼠狼的皮毛焦黑翻卷。

轿帘掀开,新娘子凤冠下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正是孙铁柱失踪六十年的亲娘!

"锁儿啊..."老黄皮子顶着孙母的脸哀泣,"当年你爹为修铁路炸了黄仙洞,害我族三百口子遭天雷劫。

今日要么你还个新郎官,要么全村人给黄家陪葬!

"孙铁柱颤抖着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截焦黑的黄鼠狼尾巴。

这是当年他爹临终前交代的:1948年剿匪时,游击队用黄仙洞藏炸药,结果炸塌了整座山。

孙父为赎罪,偷偷供奉了三十年香火。

"老仙家,我用这个抵债可行?

"王秀兰突然捧出个陶罐,掀开红布竟是颗琥珀色的内丹。

这是她爹当年采到的百年黄仙元珠,一首埋在灶王爷画像后镇宅。

老黄皮子盯着元珠看了半柱香,突然仰天厉啸。

送亲队伍化作黄烟消散,雪地上只留下件褪色的红嫁衣。

嫁衣口袋里塞着张发脆的婚书,日期赫然是民国十七年——正是孙铁锁被配阴婚那年。

解决办法正月十五雪打灯,孙铁柱带着全村人在后山立了黄仙碑。

碑文用朱砂写着"黄门仙家永享香火",碑座下压着那半截黄鼠狼尾巴和孙铁锁的八字婚帖。

王秀兰主持了三天三夜的还阴债法事,把黄仙元珠供奉在重新修缮的山神庙。

开春后,村里猎户都改了规矩:凡套着黄皮子必定松绳放生,还要往树杈上挂块红布。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村里再没闹过鼠患,倒是有人看见月圆夜有黄袍老妪带着群小黄鼠狼,绕着黄仙碑转圈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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