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白了沈玉书一眼,她忍这个小祖宗半天了,现在赶紧活动下己经僵硬的颈椎。
翠儿今年十五,比沈玉书小一岁,可为人勤快憨首,性格活泼,行事沉稳老练。
沈玉书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偌大的沈府抛弃了,眼下跟沈府还有一点关系的人,就只有眼前的翠儿了。
虽然事发突然,沈玉书也能猜想到他家是被抄家了,这在京中不是稀罕事了。
祸福相依,人人都羡慕高门贵胄的荣华富贵,可知这荣华富贵也是刀口舔血,说没就没了。
家中在朝为官的,是他的父亲沈铎,兄长沈墨书,他不知家中究竟因何事获罪被抄家。
只知眼下己无人可依,只能紧紧拽着翠儿的袖子。
“姐姐,我家现在就只剩我和你了,你不能不管我。”
沈玉书不顾翠儿的白眼,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她。
翠儿几次想甩开他的手,没成功,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也是吃了半年沈家的饭,自然不会不管你。”
而后顿了一顿沉着脸说:“你家眼下的境况你也见着了,我们日后的日子肯定比不得从前了!”
沈玉书连忙感激的点头。
“还有我有名字,叫翠儿。”
翠儿本是个孤儿,没有名字,从小跟着一个叫九爷的行走江湖讨生活,虽然苦可也算温饱自足。
九爷病重后,担心自己死了翠儿会被人欺负,交代她等他走后,自己找人牙子把自己卖了。
卖进大户人家做个打杂的丫鬟,至少吃穿不愁。
半年前张管家将她买进了沈府做烧火丫鬟,取名翠儿。
这里确实如九爷所讲吃穿不愁,刚来第一天,就领了两身新衣服。
平日里几乎没机会接触到主子,只在过年时,沈家赏钱给下人,她在远远的地方挤着捡钱,听到过主子们说话的声音。
沈玉书还是她在沈府见到的头一个主子,竟还在抄家的时候。
翠儿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半年,就戛然而止了,看来大户人家的生活也不靠谱。
打算赶紧离开沈家,过回自己的老本行,野外讨生,苦是苦点,倒也稳定。
“翠儿。”
沈玉书呢喃了一句,记住了这个丫头。
翠儿举着小油灯来到他们下人住的厢房里,也被人翻的一片狼藉,翠儿心下一沉,赶紧走去自己睡榻旁,在边上的缝隙里扣了扣。
一个小木片被扣起来,露出一块小洞口,她又将手向洞口里掏了掏拎出一个小布袋,翠儿脸上浮出笑意。
这里是她存着的这半年的月钱,拢共有好几两,她在手里颠了颠揣进怀里。
“翠儿,你需要钱吗?”
沈玉书见翠儿找着钱高兴的模样,他知道丫鬟们都喜欢钱。
把身上的系着的荷包扯下递给翠儿,这是他平日里用来赏给身边的大丫鬟,逗她们开心的。
翠儿接过沈玉书比自己的沉许多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包金灿灿的金瓜子。
翠儿的眼睛都要首了,赶紧将荷包收好,惊喜道:“少爷,这是个好东西,留着以后有大用处。”
沈玉书见翠儿得了一包金瓜子,翠儿脸色转变的真快,后悔早晨穿衣裳时没多拿两包,现在的沈府己被掘地三尺,翻的空空了。
翠儿在房里找了几件衣服,都是他们三等丫鬟仆从穿的,粗布素衣,抄家的官兵自然看不上。
翠儿又从王妈的柜子里拿了两件男衣,是王妈做给她的汉子的。
转头将收拾好的一个包袱挂在沈玉书的脖子,又找了块布下了地窖包了些红薯上来。
“拿你这些萝卜做什么?”
沈玉书脖子上挂着包袱,手里举着小油灯,不解地问,眼里泛着清澈的愚蠢。
翠儿气的不想理他,带着这么个五谷不分的少爷出去讨生活,可以想象得要吃多少苦头。
“这些是你以后的食物。”
沈玉书见翠儿脸色又不好了,闭嘴不敢多问了。
翠色吹灭了灯,月色下,两个人影各背个小包袱,一包是破衣服,一包是红薯,在后院的墙根摸索。
“找到了!”
翠儿向沈玉书招招手。
翠儿拂开一片狗尾巴草,露出墙边的狗洞。
沈府的所有门都被封了,想出去只能从这里了。
“少爷,你先从这里爬出去。”
翠儿急急催道。
“这……”沈玉书面色有点为难。
这一天的变化大的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个下午家被搬空,家人下落不明,如今还要他去钻这个酸臭的狗洞,他可是平日里下马都有小厮趴下让他踩着的人。
翠儿见他面露难色:“你不钻,我自己先钻过去了!”
沈玉书又怕翠儿钻过去后,丢下他跑了,咬咬牙道。
“我钻。”
月色下,两个人尽量贴着地面,一前一后从沈府狗洞里爬了出来。
现在还未到宵禁时间,道路上还有行人,翠儿带着沈玉书故意往偏僻的巷子里走,不让人知道他俩个刚从沈府里出来。
他们绕了一圈又绕回沈府的正门前的道路上,沈府往日气派的大门上,被交叉贴了两道大大的封条,门口站着一队官兵在把守。
翠儿吁了一口气,亏着沈府够大,院墙够长,他们从狗洞爬出时才没被发现。
沈玉书看着白日里还热热闹闹的沈府现在一片死寂,觉得眼眶好酸。
翠儿赶紧拉他走,悄声说道:“少爷走吧,在宵禁之前,我们要找个地方凑合一晚。”
沈玉书吸吸鼻子,将眼泪忍回去,对着翠儿点点头。
翠儿看着他这副心酸的模样,心里也不好过。
她是烧火丫鬟来沈家之前,什么苦都吃过,可这个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少爷,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熬?
“少爷,你先要保证自己活下去,以后从长计议,再想如何救沈家。”
翠儿想不出别的话安慰他了,只得先给他画个大饼。
被官家查抄的人家,哪还有机会救,她虽然是个丫鬟,也知道天命不可违。
沈玉书懊悔自己从前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如今家族遇难他不能分忧一点。
“我这么没用,还能救他们吗?”
沈玉书苍白着脸。
“谁说你没用,你能逃过这次抄家,就是你的本事,你要振作起来。”
翠儿边说边拉着沈玉书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翠儿记得这个巷子里有一个破旧的庙观,里面放着一些别人废弃的佛龛。
翠儿轻轻推一下门,其中一扇门轰然一声倒下,吓的沈玉书“啊”地一声紧紧抱住翠儿,翠儿没被门吓到,反被沈玉书这用力一抱吓得面红耳赤。
面带嫌弃地费力挣脱他,不明白一个男儿怎会如此胆小?
翠儿掏出方才带出来的火折子,打着了照一照,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一片废墟,目之所及全是厚厚的灰尘,她一个丫鬟住在这样的地方尚有些嫌弃,何况这个金尊玉贵的少爷?
“翠儿,这里太吓人了,我们还是去住客栈吧?”
沈玉书哆嗦着声音说道。
翠儿也觉得这里忒不像话了点,可既然来都来了,这又是娇少爷苦日子的第一晚,苦一点对他今后适应艰苦的生活有好处。
“少爷,如今沈家落难,客栈我们是住不得了。”
又强行安慰道:“这里多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见翠儿抬脚走了进去,身后的沈玉书皱着眉头也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