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玫瑰葬礼
她攥着保温桶的手指节泛白,不锈钢表面倒映出走廊尽头的电子钟——06:47,父亲习惯在这个时间喝她熬的山药粥。
病房门虚掩着,傅寒舟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渗出:"继续用安慰剂,止痛药加到最大剂量。
"林浅的呼吸骤停。
她看见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门框,医生摘下眼镜擦拭:"傅总,林先生的情况......""我不想听专业术语。
"傅寒舟的皮鞋跟碾过地砖,金属药盒的轻响格外清晰,"三个月后,等她签完所有文件,自然会安排最好的治疗。
"保温桶撞在墙上发出闷响,林浅踉跄着后退。
门被猛地推开,傅寒舟逆光而立,晨雾般的雪茄味裹着冷意涌来。
他的银制袖扣刻着双生玫瑰图案,在晨光里泛着锋利的光。
"醒了?
"病房内传来父亲虚弱的呼唤。
傅寒舟侧身让开,指尖掠过她手腕时顿了顿:"林伯父说你从小就爱偷喝他的普洱茶,牙釉质都被染黄了。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僵硬的耳垂,"不过现在看来,染黄的不止是牙。
"林浅猛地转身,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花瓶。
白玫瑰跌落在地,花瓣边缘己经泛起褐色,像极了十年前母亲葬礼上的那束花。
父亲躺在病床上,鬓角的白发比昨天又多了些,却仍强撑着笑:"小浅,寒舟说你们要结婚了?
""嗯。
"她蹲下身捡玫瑰,指尖被刺划出细痕。
傅寒舟的皮鞋尖停在她视线里,鞋跟碾碎一片枯萎的花瓣。
"我就知道寒舟是个好孩子。
"父亲咳嗽着,手背上的留置针跟着颤动,"当年你妈妈走的时候,要不是他爸爸......""伯父累了。
"傅寒舟突然开口,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医生说需要静养。
" 他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林浅的肩膀,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是云深工坊的修缮计划书,落款日期正是昨天凌晨三点。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时,傅寒舟己经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
他指间的雪茄明明灭灭,玻璃上的雾气被烫出圆形的洞。
林浅盯着他西装左胸口袋里露出的白手帕,边缘绣着极小的”LQ“字母,是她名字的缩写。
"林小姐?
"护士长的声音惊醒了她,"您父亲的止痛药需要家属签字。
"病历单上的”***“三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疼。
昨夜在傅氏签完契约后,她明明看见傅寒舟在附加条款里手写了”提供顶级医疗团队“,此刻却在医嘱单上看见”二级护理“的字样。
"麻烦等一下。
"她捏紧钢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转过拐角时,傅寒舟正在给某人发消息,手机屏幕映出苏棠的名字——”今晚老地方,别让我等太久“。
"傅总真是日理万机。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既要操心未婚妻的父亲,又要哄学妹开心。
"傅寒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将手机塞进内袋,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高定西装的剪裁:"林小姐似乎误解了。
"他逼近半步,雪松香水混着烟味将她笼罩,"我们的交易里,可没包含情感投入这项服务。
"走廊尽头传来急救车的鸣笛,林浅的视线掠过他衬衫领口,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残缺的玫瑰花瓣。
十年前火场的记忆突然清晰——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怀表,内侧刻着的正是相同形状的图案。
"所以你打算用三个月时间,等我签完云深的转让协议?
"她故意将”交易“二字咬得极重,"就像刚才对医生说的,继续隐瞒病情,首到我彻底妥协?
"傅寒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忽然笑了,指尖抬起掠过她脸颊,停在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烫疤上:"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人该做的事。
"他的拇指碾过她唇畔,"比如现在,回去给伯父喂粥,然后下午两点去选婚纱——傅老太太可不喜欢迟到的准孙媳。
"林浅猛地偏头,耳坠刮过他的指节。
她看见他手腕内侧新结的痂,呈不规则的条形,像是被某种带刺的植物划伤。
而他转身时,大衣口袋里掉出张照片——是少年时期的傅寒舟,怀里抱着只遍体鳞伤的流浪猫。
回到病房时,父亲正对着床头的相框发呆。
那是二十年前的全家福,母亲戴着林浅设计的第一枚银戒,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小浅,"父亲忽然伸手,掌心的老茧蹭过她手背,"寒舟这孩子,其实和他妈妈很像。
"她的手指在粥碗里无意识搅动,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您还记得傅阿姨?
""当然记得。
"父亲的目光变得柔和,"她总说寒舟是朵带刺的白玫瑰,需要阳光才能绽放。
可后来......"他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林浅手忙脚乱按铃,余光瞥见傅寒舟站在门口。
他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傅氏集团收购云深时的财务报表,某个数字被红笔圈住——30亿,恰好是云深的负债总额。
"林小姐,病人需要休息。
"医生推着仪器进来时,傅寒舟己经走到她身后。
他的手掌按在她后腰,力度恰到好处地将她往门外带,"下午两点,半岛酒店三层。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让我第三次提醒你。
"电梯镜面映出林浅苍白的脸。
她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昨夜在傅氏拍的契约照片——第十条清清楚楚写着”甲方需确保乙方父亲接受顶级医疗救治“。
指尖划过屏幕,她忽然注意到落款处傅寒舟的签名,尾笔拖出的弧度,竟与母亲临终前的字迹一模一样。
半岛酒店的婚纱展厅像座白色宫殿,水晶灯将每颗水钻都照得璀璨。
苏棠靠在落地窗前,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小浅,你真的要嫁给傅寒舟?
"她转身时,颈间戴着的正是林浅设计的”月光奏鸣曲“项链,"你知道他妈妈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缎面婚纱的蕾丝蹭过林浅的下巴,她盯着镜子里自己僵硬的肩膀:"我只知道,云深需要这笔注资。
""注资?
"苏棠突然笑了,眼影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傅氏上周刚做空了三家珠宝公司,云深不过是下一个猎物。
"她凑近,香水味盖过了婚纱的浆洗味,"你以为那枚血色蔷薇真的是聘礼?
不过是他用来羞辱你的道具。
"试衣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傅寒舟倚着门框,手中把玩着银制怀表——正是林浅母亲的遗物。
"苏小姐话太多了。
" 他的目光扫过林浅***的后背,停在那道浅褐色的烫疤上,"出去。
"苏棠跺了跺脚,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愤怒的节奏。
傅寒舟走近,怀表链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转过身。
"婚纱的拉链卡在肩胛骨处,林浅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怀表的齿轮声在寂静的试衣间格外清晰,与十年前火场里的声响奇妙地重合。
"为什么选这件?
"她盯着镜子里两人交叠的倒影,婚纱上的珍珠刺绣在他西装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因为这里。
"傅寒舟的指尖点在她后颈,那里有片淡褐色的胎记,"和我母亲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扣上怀表,金属碰撞声让她浑身紧绷,"林浅,你最好记住——在这场葬礼里,我们都是陪葬品。
"下午西点,林浅站在傅氏大厦的顶层花园。
海风掀起婚纱的头纱,露出远处正在修缮的云深工坊。
傅寒舟站在她身侧,袖扣在阳光下折射出双生玫瑰的影子。
他忽然伸手,摘下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知道白玫瑰的花语吗?
"她接过花,刺扎进掌心却不觉得疼:"天真,纯洁?
""不。
"傅寒舟的拇指碾过她唇畔,那里还沾着喂父亲时蹭到的粥渍,"是葬礼,是未说出口的告别。
"他忽然轻笑,指腹抹过她掌心的血珠,"就像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策划的葬礼。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盖在她单薄的身影上。
林浅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的乌云,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每朵带刺的玫瑰里,都藏着一滴未落下的泪。
而此刻,她掌心的白玫瑰正在滴血,将婚纱的蕾丝染出点点暗红,像极了十年前火场里烧不尽的余烬。
手机在婚纱内袋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林远哲先生拒绝今日止痛针注射,原因:想等女儿回家。
“林浅攥紧玫瑰,刺尖穿透皮肤,血珠滴在傅寒舟的袖扣上,却怎么也擦不掉。
"该回去了。
"她转身时,婚纱的拖尾扫过满地的白玫瑰花瓣。
傅寒舟没有动,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指腹摩挲着那枚染血的袖扣——那里,正刻着”FH&LQ“的缩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极了命运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