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契约玫瑰
林浅盯着胡桃木桌面上的黑色烫金契约书，烫金字体在水晶吊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昨夜父亲病房里那支即将燃尽的白蜡烛。
"第三条，乙方需遵守三不原则：不公开婚姻关系、不同居、不生子。
" 傅寒舟的声音从雕花皮椅后传来，他指尖敲打着钢笔，尾戒边缘的荆棘纹路在纸面投下细碎阴影，"林小姐对哪条有异议？
"中央空调的暖风拂过颈间，林浅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数着契约书上的条款，第十条”甲方有权随时终止协议“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年前母亲葬礼上，牧师念诵的经文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们要彼此相爱，如同自己的性命“，可此刻摆在眼前的，分明是份冰冷的商业合同。
"为什么是三年？
" 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傅寒舟腕间的绷带，那里渗出淡淡血迹，"云深的债务重组周期是五年，傅总这么着急？
"钢笔尖在纸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傅寒舟抬眼，镜片后的瞳孔黑得像淬了冰："因为三年后..." 他忽然轻笑，指腹摩挲着袖口的玫瑰刺绣，"我怕你会爱上我，林设计师。
"林浅的后背绷紧。
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 —— 母亲临终前设计最后一款珠宝时，也会无意识地摩挲手腕内侧的烫疤。
而傅寒舟袖口的玫瑰，与母亲手稿上那朵被烧毁的”荆棘月光“，有着完全相同的花瓣弧度。
"第二条。
" 她强迫自己聚焦条款，"乙方需出席所有傅氏相关社交场合... 包括家庭聚会？
""包括傅老太太的茶会。
" 傅寒舟起身，定制西装在转身时勾勒出挺拔肩线，"她老人家每周三都要在玫瑰园赏花，你最好提前练习用银叉吃司康饼的姿势。
" 他走到落地窗前，指尖划过玻璃上的水雾，画出半朵残缺的玫瑰，"上个月，她刚把前两任未婚妻的照片，放进了家族墓室的空白相框。
"寒意从脚底窜起，林浅想起苏棠昨天在婚纱店说的话：”傅家的媳妇，都是墓地里的活祭品“。
她低头翻到契约附件，资产转移清单上，云深老工坊的产权过户日期定在签约后的第 1095 天 —— 恰好是三年后的霜降。
"这里。
" 傅寒舟突然按住她的手，体温透过薄纱手套传来，"第六条需要修改。
" 他抽走钢笔，在”不同居“条款后添上半句：”每周至少共进三次晚餐“，字迹凌厉得像刀刻，"我不喜欢被人说闲话，尤其是说傅太太在婚姻里守活寡。
"林浅的指尖在手套下蜷缩。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联觉在视网膜上投射出冷硬的首线，如同契约书上那些棱角分明的条款。
十年前火场里，她也曾闻到过同样的气味 —— 在那个抱着她冲出火海的少年身上。
"傅总似乎对细节很执着。
" 她抽出被按住的手，手套边缘蹭到他腕间的绷带，渗血的纱布上印着模糊的玫瑰图案，"包括袖口的刺绣，和我母亲设计的荆棘月光系列，巧合得令人不安。
"傅寒舟的动作顿了半拍，镜片后的眸光骤然深了几分。
他转身从保险柜取出个丝绒盒，打开时冷光西溢 —— 是枚嵌着月光石的玫瑰胸针，花瓣边缘的刺尖，与林浅昨夜在父亲旧物箱里发现的设计稿完全一致。
"这是我母亲二十年前的作品。
" 他的声音轻得像落雪，"她去世后，所有手稿都被傅家销毁，除了..." 他的指尖抚过胸针的刺，"这枚被我藏在火场废墟的半成品。
"林浅的呼吸停滞。
她想起昨夜在父亲病床下找到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相同的玫瑰，角落写着”给明薇的生日礼物“—— 那是母亲的字迹。
而傅寒舟此刻握着胸针的姿势，与记忆中父亲握着母亲遗物时的模样，惊人地相似。
"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我们的母亲曾是挚友？
"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还是因为，你想通过我，拼凑出当年火场的真相？
"傅寒舟忽然扣上丝绒盒，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会议室回响："林小姐，我们的交易里不包括探究动机。
" 他回到座位，推过契约书，"签了它，云深的债务今晚就会清零，你父亲的病房会升级到 VIP 套间，配备 24 小时私人医生。
"钢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林浅盯着自己倒影在纸面的扭曲轮廓。
远处传来闷雷，玻璃窗上的水雾凝结成细流，冲刷着傅寒舟刚才画的玫瑰。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每朵玫瑰都要经历寒冬，才能在春天绽放“，可此刻她要签的，分明是把自己种进永夜的土壤。
"附加条款。
" 她忽然开口，"我要保留独立设计权，傅氏不得干涉荆棘玫瑰工作室的任何业务。
"傅寒舟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包括与傅氏珠宝的竞标？
""包括。
" 林浅首视他的眼睛，联觉在视网膜上投射出他瞳孔里跳动的暗红 —— 那是她感知到”危险“时的颜色，"如果傅总想在商战场上公平竞争，我很乐意奉陪。
"钢笔在桌面上滚动，傅寒舟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某种释然："果然是林晚秋的女儿。
" 他掏出支票簿，快速写下一串数字，"这是给工作室的启动资金，不用算在 30 亿里。
" 支票上的签名龙飞凤舞，末尾的”H“拖出长长的尾音，像极了母亲设计稿上的花体落款。
签约仪式在沉默中完成。
傅寒舟盖上火漆印时，林浅注意到他用的是双生玫瑰纹章，与她在父亲旧物箱里发现的火漆印模完全相同。
蜡油滴落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十年前火场的场景：母亲将她塞进消防柜时，掌心也有这样的玫瑰印记。
"从今天起，傅太太。
" 傅寒舟递过血色蔷薇胸针，指尖在她锁骨处停顿半秒，"记住你的身份 —— 在傅家宴会上，你的笑容要像这枚宝石一样璀璨，哪怕心里在流血。
"胸针的尖刺划破内衣肩带，林浅却感觉不到疼。
她望着窗外突然放晴的天空，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漏下一缕极细的阳光，恰好照在契约书的签署日期上 ——2025 年 10 月 15 日，正是母亲的忌日。
"傅总似乎忘记了。
" 她捏紧胸针，血珠渗进玫瑰花纹，"在这场契约里，我们都是带着刺的玫瑰，谁也别想摘下对方的尖刺。
"傅寒舟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爆发出低沉的笑声："说得好。
" 他转身按下内线电话，"让司机准备车，送傅太太去云深工坊 —— 我想，她应该迫不及待想看看，焕然一新的荆棘玫瑰工作室。
"电梯下行时，林浅盯着掌心的契约副本。
第十条”甲方有权查看乙方所有行程“让她后背发凉，却在翻页时发现，傅寒舟的签名下方，用极小的字体写着：”1995.3.15 21:07，云深工坊 A-03 消防栓“—— 正是母亲临终前重复的数字。
出租车停在云深旧工坊前时，暮色己经笼罩了整条老街。
铁门上的铜锁被换成了新的，门楣上挂着崭新的木牌：”荆棘玫瑰设计工作室“。
林浅摸出钥匙，发现钥匙扣是枚微型齿轮，与傅寒舟怀表上的零件完全一致。
推开门的瞬间，她怔住了。
工作室里所有的烧毁痕迹都被修复，母亲当年的设计台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台灯下压着张便签，是傅寒舟的字迹：”修复工程用了 108 块火场残砖，每块都经过高温消毒 —— 就像我们的婚姻，需要剔除所有杂质。
“窗外，暮色中的黄浦江泛着细碎波光，像极了母亲项链上散落的碎钻。
林浅摸着设计台上的玫瑰浮雕，忽然发现某个花瓣的缺口，与傅寒舟袖扣上的瑕疵完全吻合。
她知道，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与这朵带刺的玫瑰紧紧缠绕，再难分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林远哲先生今日食量增加 30%，主治医生申请调整治疗方案。
“泪水突然涌上眼眶，林浅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望着墙上新挂的日历，在三年后的霜降日期旁，用红笔圈了个小小的问号——那是契约终止的日子，也是她与傅寒舟这场玫瑰之约，该见分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