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疯了似的倾泻,密集的雨线抽在滨海市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的动静里裹着股子蛮力,仿佛要把这栋地标建筑的筋骨都敲散。凌晨两点十七分,三辆警车破开雨幕,红蓝交替的警灯把湿漉漉的路面照得忽明忽暗,凄厉的警笛声撞在高楼之间,碎成一片尖锐的回响。
郑一民踩着积水下车,深蓝色警用雨衣的下摆立刻被灌进的风掀起。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到胡茬上挂着的水珠,眉头拧成个川字。四十多岁的人,腰腹已经有些发福,但那双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扫过公寓大门时带着常年办案磨出的锐劲。“何燕华到哪了?” 他的声音压过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劲。
“刚跟她通了电话,说是在地下车库找电梯,马上到。” 周志斌小跑着跟上来,新换的制式皮鞋在水里咕叽作响。这小子刚从警校毕业三个月,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青涩,此刻鼻尖沁着汗,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紧张的冷汗,说话时下意识拽了拽雨衣领口,结果反倒让更多雨水灌进了脖子。
电梯井里传出老式电梯上行的嗡鸣,像是被捂住嘴的闷哼。季洁站在轿厢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的手铐 —— 那是她多年的习惯,一紧张就想攥点什么。她穿了件黑色短夹克,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灰色高领毛衣的领口,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死者张淑敏,万隆集团副总,四十五岁。” 她侧头看向郑一民,声音平稳得像没受电梯晃动影响,“报案人是她的司机老陈,说是按规矩五点来接人,发现办公室门虚掩着,推门就看见人趴在桌上。”
电梯门 “咔哒” 一声滑开,一股怪味扑面而来。不是单纯的血腥味,而是高级古龙水混着铁锈味,还缠了点甜腻的香气,像是什么昂贵的面霜被血泡过。走廊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他们的脚步声刚落,灯光就开始忽闪,把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办公室的落地窗大敞着,狂风卷着雨丝斜斜地灌进来,在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冲出片深色水痕,边缘还在不断晕开。张淑敏就趴在靠窗的红木办公桌上,姿势僵硬得像个被摆弄的木偶。她穿了件香槟色真丝睡袍,料子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背上,领口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的锁骨处还能看见淡淡的珍珠项链压痕。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脸上的东西 —— 一张墨绿色的泥状面膜,边缘已经干得卷了边,像块发了霉的苔藓。面膜正中央有道狰狞的裂口,暗红色的血从裂口里渗出来,顺着脸颊滴在桌面上,在摊开的文件上晕出朵诡异的花。
何燕华提着工具箱进来时,正好撞见季洁蹲在桌边。女法医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张淑敏的手腕,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忍。“死亡时间初步锁定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掀起面膜边缘,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致命伤在左侧颈动脉,切口平整,应该是极薄的刃器造成的,一刀毙命。”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面膜上的裂口是死后划的,下手挺狠,像是故意的。”
季洁的目光扫过桌面。一只骨瓷咖啡杯放在文件旁,杯壁还凝着水汽,杯底沉着点没化完的糖块。旁边散落着几份合同,最上面那份的签字页上,朱红色的印泥还泛着油光,显然是刚签完没多久。桌角的水晶烛台里,半截白色蜡烛烧得只剩个歪歪扭扭的蜡头,凝固的蜡油在底盘上积成圈不规则的纹路。
“郑队,你看这个。” 季洁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捏着证物袋的边缘,里面装着支口红,正红色,艳得有些扎眼。膏体上沾着几根浅色纤维,盖子掉在旁边的笔筒缝里。“张淑敏的化妆包里从来没有这种颜色,她开会都只涂豆沙色。”
郑一民接过证物袋,举到灯光下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玫瑰味的,跟她常用的那款雪松香水不是一个路子。” 他把证物袋递给身后的周志斌,眼神扫向墙角的监控摄像头,“监控录像呢?”
“刚跟物业吵了一架。” 周志斌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说是昨晚十一点零三分,十八楼的监控突然断了,技术科的人正在查后台,说是可能线路被烧了,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好说。” 他说着咬了咬嘴唇,年轻的脸上写满懊恼,“我让他们把整栋楼的监控都调出来,尤其是地下车库和消防通道的。”
季洁走到窗边,风裹着雨打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她低头看向楼下,花坛里几株被精心养护的蝴蝶兰倒在泥里,白色花瓣被雨水泡得发涨,散了一地,像谁碎了的珍珠耳环。远处的 *** 还亮着零星灯火,那些格子窗里的光在雨幕里晕成一片暖黄,和眼前的血腥形成刺目的对比。
“凶手对这儿熟门熟路。” 她转过身,雨水打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眼神却亮得惊人,“知道监控的盲区,还能避开保安 —— 这栋楼的夜间巡逻是半点一次。” 她指了指那杯咖啡,“而且张淑敏肯定认识他,不然不会在这个点留客人喝东西,你看这糖放的量,像是熟人才知道的口味。”
郑一民摸出烟盒,抽出支烟在指间转了转,最终还是塞了回去。案发现场不能抽烟,这规矩他比谁都清楚,只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琢磨案子就想点根烟。“让队里的人把张淑敏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社交往来全调出来,重点查昨晚七点以后见过她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季洁脸上,“那支口红盯紧点,查清楚是什么牌子,最近谁买过同款。”
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拍门。办公室里的灯光惨白,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没了血色。季洁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忽然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瞥见的日历 —— 今天是张淑敏的生日,她办公桌上还放着个没拆封的蛋糕盒子,奶油大概已经被雨水泡化了。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在翻涌,这案子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那道划在面膜上的伤口,那杯没喝完的咖啡,还有这支突兀的口红,像散落的拼图,隐约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放心。” 她对着窗外的黑暗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这事儿,我们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