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野十七岁那年,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结论:我是个心理变态。
这个认知像藤蔓般在他心里缠了五年。十二岁生日那天,
阳光透过厨房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踩着小板凳从橱柜顶层翻出磨刀石,
蹲在客厅地毯上,把那把用来剪纸的圆头剪刀磨得寒光闪闪。金毛犬“幸运”趴在脚边打盹,
尾巴偶尔轻轻扫过他的脚踝,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手背上。当剪刀尖刺穿狗喉咙时,
他甚至数着血液喷溅的轨迹。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腕上,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情绪波动——没有害怕,没有兴奋,
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团金黄色的毛球从抽搐到静止,像在观察一台耗尽电量的旧收音机。
狗眼最后还圆睁着,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父母冲进客厅时,他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拔狗毛,
想看看皮毛下的皮肤纹理。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直挺挺地晕了过去;父亲的耳光带着风声扇过来,脸颊***辣地疼,
但顾野更在意的是父亲眼底那种混杂着恐惧与厌恶的神情,像在看某种未知的危险生物。
从那天起,家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饭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的脆响,
父母对话时会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夜里总能听到他们在卧室压低声音争论,
“要不要送他去精神病院”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他们陆续请了七个心理医生,
前六个在听完他描述杀狗的细节后,
的医师”为由匆匆离开;第七个医生在他平静地说出“我想知道杀人会不会有不同感觉”时,
借口接电话再也没回来,诊室的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他清楚地听到了对方急促的脚步声。
“也许你该多交些朋友。”母亲把热牛奶推到他面前,塑料杯壁凝着水珠,
顺着杯身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学校下周的露营活动……”“不去。
”顾野打断她,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牛奶,白色泡沫在漩涡中聚散。
“那里的人都很蠢。”他确实觉得所有人都很蠢。
同班女生讨论偶像团体时尖锐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
男生吹嘘游戏段位时涨红的脸透着廉价的骄傲,
就连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青春理想”时,他都在计算对方领带歪斜的角度。
唯一能让他专注的事,
是在那个带锁的硬壳笔记本上规划“第一次”——第一次杀人该选什么工具,在哪里动手,
如何处理尸体。列表里列了十七种方案,最后停留在“需要一个合适的目标”这一行。
直到温时转学来的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是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
破洞牛仔裤的膝盖处露出苍白的骨头,帆布鞋沾着干涸的泥点。走进教室时,
她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摔,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跷起二郎腿,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全班,
最后停留在班主任脸上。“大家好,我是温时。”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尾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别惹我。”全班鸦雀无声,
连最吵闹的后排男生都识趣地闭了嘴。顾野盯着她放在桌上的手,指甲涂成漆黑的颜色,
虎口处有个硬币大小的烟疤,像是被烟头烫过的痕迹。他突然觉得,
这个女生和那些尖叫着讨论口红颜色的蠢货不一样。他翻开笔记本,
在“目标特征”一栏写下:黑色指甲,烟疤,看起来很欠揍,失踪了大概也没人找。
下课铃响时,温时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走出教室,顾野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给她毛茸茸的棕色短发镀上一层金边,
烟卷在她唇间上下晃动,划出轻微的弧线。“喂。”顾野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些,
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温时回头,
上下打量他一番——洗得发白的校服,清瘦的身材,眼神里有种和年龄不符的冷漠。
她嗤笑一声,烟卷从嘴角滑落,被她用两根手指接住:“你谁啊?”“顾野。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看起来有些发绿,像夏天停滞不前的池塘水。
“我有车,我们可以私奔。”温时挑了挑眉,把烟重新叼回嘴里,
这次用牙齿轻轻咬着过滤嘴:“私奔?你知道我多大吗?”“十七。”顾野说,“我也是。
”她沉默了几秒,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突然,她笑了,
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像某种警觉的小兽:“好啊。不过得等我拿点东西。
”顾野看着她转身走进女厕所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刀柄是磨砂黑色塑料材质,
是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在五金店买的,刀刃收在里面时只有巴掌长,
展开后却锋利得能轻松划开纸箱。也许不用等到计划里的“合适时机”,也许现在就很好。
二温时的家在镇子边缘的廉租房小区,红砖楼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楼道里弥漫着尿骚味和廉价饭菜混合的酸腐气味。她用一根掰直的发夹捅开三楼的房门,
金属碰撞锁芯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顾野跟在她身后进去,
差点被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绊倒。“我妈大概又跟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温时踢开脚边的烟盒,烟蒂从盒子里滚出来,散落在积灰的地板上。她径直走向卧室,
门轴发出“吱呀”的***。房间里乱得像被打劫过,床上堆着没洗的衣服,
墙上贴满了褪色的摇滚海报, Kurt Cobain的脸被烟头烫出好几个洞,
角落里的木吉他弦断了两根,琴身上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脏话。她蹲在衣柜前翻找,
灰尘从柜顶簌簌落下。从最底层拖出一个黑色双肩包,
把几件印着乐队logo的T恤和牛仔裤塞进去,
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钱包和半包烟,最后犹豫了一下,
把床头柜上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包里——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抱着小女孩在海边,
两人笑得露出牙齿。“搞定。”她拍了拍背包,链条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走吧。
”顾野的车停在小区对面的巷子里,是辆二手的墨绿色甲壳虫,车标掉了一半,
露出底下银色的铁皮。这是他用父亲偷偷塞给他的“心理治疗基金”买的,
交易时车主拍着胸脯保证“发动机绝对没问题”,结果第一次试驾就熄了五次火。
车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引擎发动时发出拖拉机似的轰鸣,
温时靠在车门上笑得直不起腰:“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开?”“总比走路强。
”顾野面无表情地打开副驾驶车门,心里却在快速计算——车里空间太小,
动手时血液容易溅到真皮座椅上不好清理,或许该先开到郊外再行动。
他列的第十七种方案里写着:野外,工具用折叠刀,避开动脉减少出血量,
事后可以把尸体扔进河里,水流会带走痕迹。车开上国道时,温时摇下车窗,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从包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顾野默默递过打火机。
火苗亮起的瞬间,他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像被风吹灭的火星,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为什么要走?”顾野问,眼睛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
节奏乱得像他此刻的心跳。“废话。”温时吐出一口烟圈,烟圈在风里迅速散开。
“留在这里等着发霉吗?我妈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勤,上一个差点摸进我房间,
被我用啤酒瓶开了头。学校里的人都是***,老师只会说‘你要理解你妈妈’,
这个破镇子烂透了。”她顿了顿,侧头看他,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你呢?
你看起来不像会私奔的人,倒像那种会乖乖上大学的书呆子。”顾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指节泛白:“我也觉得这里很蠢。”他没说的是,他只是需要一个移动的目标,
一个能让他完成“第一次”的对象。温时符合所有条件:无家可归,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而且她看起来很能惹人生气,动手时或许能找到点久违的感觉——哪怕只是愤怒也好。
他们在路边的便利店停下买补给,货架上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响声。
温时抱着一堆薯片和可乐往车里冲,顾野付账时,老板娘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
视线在温时的破洞牛仔裤和顾野没换的校服上来回扫视:“你们爸妈知道你们这么晚出来吗?
”“我们是成年人。”顾野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老板娘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看着他们钻进那辆破甲壳虫,直到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
才拿起电话拨了报警热线,又在接通前犹豫着挂掉了。车开了整夜,
天亮时停在一片陌生的荒原上。远处的山丘被晨雾笼罩,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迹,
空气里有青草和湿润泥土的味道,清新得让人格外清醒。温时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眉头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嘴角却微微翘着,大概是梦到了开心事。
顾野盯着她的侧脸,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刀柄。阳光穿过车窗,
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突然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子有点翘,睡着时没那么张牙舞爪,反而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折叠刀的塑料刀柄硌得手心发疼,他慢慢松开手,转回头看向前方绵延的公路。也许,
再等等。三他们在荒原尽头的小镇找到落脚处,是间废弃的平房,门没锁,
锁孔里塞满了枯草,窗户玻璃碎了大半,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响声。
温时用捡来的木板钉好窗户,顾野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翻出能用的床垫和毯子,
虽然带着点霉味,但晒过太阳后勉强能睡。“不错吧?”温时叉着腰环顾四周,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的旧报纸和他们带来的背包。“比我家强多了,
至少没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出没。”顾野没说话,心里却在评估——这里很偏僻,
邻居只有一对耳聋的老夫妻,确实是动手的好地方。
他开始留意镇上的情况:杂货店的老太太记性不好,
总是忘记收钱;加油站的小伙子总是戴着耳机,
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警察巡逻的时间是每天下午三点,骑着辆吱呀作响的旧摩托,
经过镇口时会停下来抽支烟。他们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温时去镇上的餐馆洗盘子,
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总喜欢趁她弯腰擦桌子时拍她的***,
每次都被她用沾着洗洁精的抹布甩在脸上。顾野在汽修厂帮忙,每天弄得满身油污,
却能拿到五十块现金和一顿免费的午餐,老板娘会额外给他装两个馒头,
让他带给“那个一起来的小姑娘”。晚上回到平房,
温时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牛排煎了——那是她趁老板不注意从后厨顺的,用捡来的铝箔纸包着,
两个人坐在床垫上分享。她话很多,抱怨餐馆老板的咸猪手,吐槽镇上女人俗气的发型,
说她以后要去海边开家酒吧,墙上挂满霓虹灯,每天听海浪喝酒,再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顾野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嗯一声。他在笔记本上记录她的习惯:喜欢用黑胡椒腌牛排,
觉得番茄酱是异端;喝可乐要加冰,即使冬天也一样;生气时会咬着下唇瞪人,
眼角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落泪。这些细节让“目标”变得越来越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