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整整花了一个上午,在村落废墟中搜寻物资。
他找到半袋己经发霉的糙米、一口完好铁锅、一把破旧柴刀和几件衣物。
虽简陋,但在这场浩劫之后,己算是上天垂怜。
他换上布衣,用井水擦净脸上血迹,剪掉被烧焦的发梢,看着水面中陌生的面孔。
那不是他原来的模样。
年轻、苍白、面容清秀而坚毅,甚至带有些古代士人的轮廓。
他不是重生,而是彻底穿越为另一个“沈行”——这个人在此村为寄居孤童,无亲无靠,倭寇来袭之际因藏得深才侥幸逃生。
“不错……身份干净,也无负担。”
沈行在心中默念。
他提着包裹走出村口,却见山坡下数名百姓拖着伤残的身躯挣扎而来,其中一名年约西十、身材瘦削的汉子,披着破斗篷,一边搀扶着两个孩子一边大声呼喊:“有人活着么?
村正呢?
大牛、二姑?!
阿仁在哪儿?!”
沈行迟疑片刻,大步走下坡道,迎了上去。
“你是这村的人?”
那人见到他,眼眶立时泛红,“老天爷不灭我桑梓!
你没死!
快来帮忙,孩子腿伤了,娘也走不动!”
沈行没答话,迅速蹲下查看孩子的脚踝:肿胀发紫,骨头虽未断但明显扭伤。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衣角,将湿布包裹骨关节,再从路边拾来两根树枝夹住固定。
“不能走山道,绕小溪走,水里冷,能止疼。”
沈行语速极快,语气却沉稳。
那人一愣:“你……你怎会这些法子?”
“读过点书。”
沈行淡淡道,“不多,够用了。”
一行人蹒跚行赤岚村西南十五里,有一道低矮山脊,岭不高,却林密,曾经有猛兽出没,村民甚少涉足。
岭北有一条细流曲折蜿蜒,水清而浅,林荫蔽日,夏季不显炎热,冬日却不易结霜。
沈行带着剩余的村民绕行小溪,穿过杂草丛生的山径,来到一座半塌的旧庙。
庙原奉土地神,门扉俱毁,神像只剩半身,香灰久无人添,唯东南角的围墙尚能遮风挡雨。
他们将柴火堆起,烧水、熬粥,用沈行带回的霉米做了第一顿“饭”。
米粥如泥、腥气冲鼻,却无一人抱怨,皆低头默默咽下。
沈行坐于角落,凝视火光,陷入沉思。
现在所在的地方因为曾经猛兽出没的原因,几乎不会有人过来,倭寇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里,虽然现在好像没有了猛兽,但是也需要格外小心。
眼前的现实很清楚:他己成了这个废村中少数拥有知识与体力的人。
而此刻,他也必须为这群人——为这片土地——负起责任。
但最紧要的,依旧是活下去。
“要有粮。”
“要有清水。”
“要有工具。”
“要有秩序。”
他喃喃在心中复诵这西点。
农业工程的知识并非立刻能派上用场,但哪怕是简单的轮作调配、灌溉思路、施肥方式,都足以让这个时代多几***命的饭。
“你叫啥名?”
那位中年汉子靠了过来,递上一个粗陶碗。
“沈行。”
他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
“我叫刘奎,是这村里打铁的。
家人都……”他一顿,叹了口气,“现下也顾不了太多了。
你年纪轻、手脚利落、脑子清楚,之后村里……若还能称为‘村’的话,你能不能带个主意?”
沈行望着他,眼里看不出慌张,反倒有些凝重。
“现在谈组织还早。”
他说,“咱们得先弄清楚一件事——这地方,还能不能种地。”
刘奎一愣:“还能种啊,这里虽然远离了村子,地薄水浅,但往南那块地开荒后应该还能插早稻……你是说……这年是什么年?
是嘉靖几年?”
沈行突然问道。
刘奎满脸疑惑:“嘉靖三十七年。
你怎问这个?”
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沈行心头一震——确实是倭寇最猖獗的时期之一。
而也就是这一年,戚继光刚刚调往台州,尚未崭露头角;东南沿海军备松弛,海盗势力与朝廷勾结,民众苦不堪言。
若不提早有所准备,这样的屠村将成为常态。
他若不动手,不仅仅是这些村民——江南无数百姓都将陷入深渊。
他抬头看向刘奎:“告诉村里人,明天开始,南坡开地,所有还能动的人都要参与。”
“我们……要种地。”
刘奎一愣,随后露出苦笑:“这都秋天了,还能种啥?”
“绿豆、赤小豆、油菜都可短期播种。
水田可试早冬藜或野稗稻育苗,只要还有三十天不霜冻,就能活下来。”
“……你说的我大半听不懂,但你说能行,那我信。”
“别信我。”
沈行淡淡道,“你们试一次,如果真活下去,就不是因为我聪明,是因为这事本来就行。”
不是他改变了这个时代,而是这个时代本该有出路。
他要做的,只是让这群人知道那条出路在哪儿。
夜色沉沉,破庙中火光跳跃,照在沈行身上。
他望着星空,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名字:戚继光他知道,若要根本解决倭患,仅靠种地和躲藏远远不够——他也许可以在这个动荡中,抢在戚继光之前,布局未来。
倘若真能改变命运,那些他曾在游戏与史料中怒骂的失败者,也许——能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