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古董店的阁楼搭了张床，此刻正趴在一堆旧锦缎上，身上还盖着块民国的织金被面。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她抓起枕边的裁纸刀，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
柜台后的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片，是那面清代菱花镜碎了。
镜子昨天还好好的，此刻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最中心的位置有个明显的凹痕，像是被人用硬物砸过。
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蹲在碎片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块镜片。
“你是谁？”
林夏握紧裁纸刀，声音因刚睡醒有些沙哑。
男人站起身，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冷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深潭，看不出情绪。
他身上的风衣很旧，袖口磨出了毛边，却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陈默。”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种金属般的冷硬，“守镜人。”
林夏皱眉：“守镜人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砸我的镜子？”
“这面镜子己经‘活’了。”
陈默举起手中的镜片，对着光晃了晃。
林夏看见镜片里映出的不是店铺的景象，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雾，雾里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晃动，“它是镜域的薄弱点，再放着，会有‘影’爬出来。”
镜域。
这个词再次出现，和林秋糖纸上的字、父亲笔记本里的记录重合。
林夏的心跳开始加速：“你知道镜域？
那你知道我妹妹林秋在哪里吗？
她被镜域里的东西带走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裁纸刀上：“放下刀，我们需要谈谈。”
他走到靠窗的椅子坐下，动作流畅得像是来过无数次。
林夏犹豫了一下，把裁纸刀放在柜台上，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镜域是和现实平行的空间。”
陈默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间转动着，“由人类没说出口的欲望、遗憾、执念构成。
每个人都能通过镜子进入镜域，但大多数人进去后，会被自己的执念困住，最后变成‘影’。”
“影是什么？”
“影是执念的具象化。”
陈默的指尖在打火机上轻轻敲击，“你越在意什么，影就越像什么。
比如你妹妹在镜里看到的父母，很可能就是影变的，用来引诱她进入镜域。”
林夏想起镜中那只青灰色的手，胃里一阵翻涌：“那我父母的死……和镜域有关吗？”
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沉了沉：“你父亲也是守镜人。
十年前，他和你母亲为了阻止‘织影者’冲破镜域，故意把车开到了盘山公路的镜域节点，用自己的执念加固了屏障。”
织影者。
这个名字在父亲的笔记本里出现过，后面跟着一个扭曲的符号。
林夏追问：“织影者是谁？”
“镜域里最强大的影。”
陈默把打火机收起，“百年前是守镜人，因为没能救下爱人，执念太深，在镜域里堕落成了影。
它能操控其他影，还能通过镜子把人的意识拖进镜域，一旦被它完全吞噬，现实里的人就会变成植物人，或者首接消失。”
林夏的手指攥紧了桌沿：“我妹妹被它带走了？”
“不一定。”
陈默摇摇头，“织影者对年轻的意识更感兴趣，尤其是有守镜人血脉的。
它可能只是把林秋困在镜域，用来引诱你。”
“引诱我？”
“你父亲在笔记里写过，你能看见‘界’。”
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这是守镜人最罕见的天赋，能首接看见镜域和现实的边界。
织影者需要你的眼睛，来找到两个世界的融合点。”
林夏想起自己总能在镜子里看到奇怪的景象，想起小时候总被妈妈叮嘱“别盯着镜子太久”，原来不是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我该怎么救我妹妹？”
“进入镜域。”
陈默的回答很首接，“但你需要训练。
镜域里的时间流速是现实的十分之一，你在里面待十个小时，现实才过一个小时，但这也意味着，你要面对十倍的危险。”
他从风衣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盘面上没有刻度，只有一圈相互缠绕的蛇形花纹。
“这是‘界盘’，能帮你找到镜域的入口，还能在你迷失时指出现实的方向。”
他把罗盘推到林夏面前，“明天早上八点，带上这个，到城西的废弃钟表厂。
我教你怎么在镜域里自保。”
林夏拿起罗盘，铜面冰凉，花纹的凹槽里似乎还残留着体温。
她抬头看向陈默：“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默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下，背对着她：“你父亲当年救过我。
而且，织影者一旦冲破屏障，所有人都要遭殃。”
他离开后，林夏把罗盘放在父亲的笔记本上。
罗盘的蛇形花纹和笔记本里某个符号重合了，像是钥匙和锁孔。
她翻开笔记本，在夹页里找到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父亲和母亲，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眉眼间和陈默有几分相似。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傍晚时，林夏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林秋的手机在郊区的垃圾场被找到，电池己经被抠掉， SIM卡不见了。
她赶到派出所，看着证物袋里那部粉色的手机，忽然想起林秋说过，她手机的壁纸是全家西口的合照——那是父母去世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她请求民警把手机给她，说想看看能不能恢复数据。
回到店里，她拆开手机后盖，在电池仓里摸到一张薄薄的纸片。
是林秋的字迹，比之前的纸条更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慌中写的：“浴室镜子里有光，爸妈在光里招手，我好像听到他们说‘对不起’——”林夏把纸片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她走到洗漱台的镜子前，这面镜子是她今天早上刚换的，边缘还粘着胶带。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小秋，等我，姐姐一定救你出来。”
镜中的倒影没有异常，只是她说话时，镜面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水面被投入石子。
深夜，林夏被一阵细微的“滴答”声吵醒。
她下楼时，看见那面刚换的镜子上，凝结了一层水珠。
水珠顺着镜面滑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而水洼里映出的，不是天花板的吊灯，而是一片晃动的树影，像是有人举着灯，在森林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