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幡子上 "渡厄" 俩字褪得不成样,猛一看倒像 "渡鬼"。
秦夜蹲在墙角,手里攥块粗布,来回擦冰铁钩上的水。
钩子上的血腥味混着江泥腥,往鼻孔里钻,堵得人胸口发闷。
老秦坐在对面长条凳上,烟袋锅子明一阵暗一阵,把他脸上的褶子照得跟老树皮似的。
地上那具 "秦夜" 还捆着麻绳,青白色的脸对着门口,仿佛在瞅江面上的动静。
"知道为啥非让你亲手钉棺不?
" 老秦忽然开口,烟袋锅在凳腿上磕了磕,"你今儿破了头一戒。
"秦夜的手顿了顿,粗布在钩尖上蹭出刺啦声。
"我没......""没瞅?
" 老秦把烟袋往桌上一墩,油灯的光在他眼底投片阴影,"你盯着那尸脸看了足足三眨眼的工夫,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他起身走到墙角木柜前,从最底下摸出块褪了漆的木牌。
牌上刻着三行字,笔画深得像用刀剜的,墨迹黑沉沉的,像是吸了无数夜的潮气。
"念。
" 老秦把木牌扔到秦夜跟前。
秦夜拾起来,指尖触到牌上的刻痕,凉得扎手。
"三更不离岸,不照溺神脸,不封空棺。
" 他念得有些发飘,声音在铺子里打个转,就被油灯的光晕吞了。
"头一禁,三更不离岸。
" 老秦蹲下来,指着窗外江面,"记好喽,这无昼江的水,过了三更就不是水了,是裹着骨头的浆糊。
去年王老五家那小子,三更天想捞点值钱物件,转天就浮上来只鞋,鞋里塞着半截手指头。
"他拿起枚龙牙钉,在手里掂了掂,钉头上的 "溺" 字在光线下闪着冷光。
"二禁,不照溺神脸。
你今儿不光看了,还认了那名字。
溺神最记仇,你给了他脸,他就敢往你梦里钻,一点点把你变成他的模样。
"秦夜后颈又发紧,想起刚才尸体嘴角那点似笑非笑的样子,后脊梁像爬过条冰凉的蛇。
"可那是......""那就是块肉。
" 老秦打断他,声音硬得像块石头,"进了这铺子,甭管长啥样叫啥名,都是待钉的货。
你把他当人看,他就把你当替身。
"他走到那具尸体旁,伸手掀开盖着的粗布,露出尸体胸口那布条。
朱砂写的 "秦夜" 俩字,在油灯下红得发暗,像要渗进皮肉里。
"第三禁,不封空棺。
" 老秦的手指在尸体腰上按了按,"这棺得留着口气,你要是把七钉全钉死了,那口气就钻你肺里,白天还好,夜里能让你咳得像吞了江底的沙子。
"秦夜看着他从麻袋里数出六枚龙牙钉,摆在棺材沿上,独独空着个位置。
"为啥留一枚?
""给活人留的。
" 老秦的声音压得低了,像怕被啥听见,"这江里的东西,就爱钻严实的地儿。
留个缝,让他知道这棺还没满,就不来缠你了。
"油灯突然 "噼啪" 响了声,灯芯往上窜了窜,把铺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
秦夜瞅见墙上自己的影子,正对着那具尸体的影子,俩影子的手,在地上慢慢往一块儿凑。
"明儿天一亮,你就去江神庙烧炷香。
" 老秦把最后一枚钉子揣进怀里,"求个心安,也让江神知道,你不是故意破戒的。
"秦夜点点头,手里的木牌硌得手心生疼。
他抬头瞅向窗外,江面上的雾浓了,像是有无数东西在雾里翻涌,偶尔闪过几道竖缝似的光,远远地瞅着这盏孤灯。
他心里清楚,今晚这觉怕是睡不安稳了。
那具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就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等着他亲手钉进棺材里。
而那三句禁律,像三道锁,从这会儿起,要死死地锁在他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