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粟粟睁开眼时,头顶的通风管正发出沉闷的嗡鸣,像是某种垂死巨兽在喘息。
她蜷在一张破旧床垫上,手腕上的身份卡泛着微弱红光——倒计时:11小时58分。
十六岁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现实碾碎。
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警报器每隔十分钟就嘶吼一次的沙暴预警。
她坐起身,手指迅速将马尾扎紧,又从床底摸出一片边缘发黑的假发片,贴着发际线压好。
镜子里的人清瘦、苍白,眼底却亮得惊人。
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她是S-1679,一个靠伪造身份在黑市换口粮的影子。
今天必须完成交易。
三片净水片,两包合成粮,否则三天后她就得去排污井淘废水喝。
黑市位于D区废弃管道群,入口藏在一座倒塌的净化塔下方。
苏粟粟低着头,肩上挎着装满回收金属丝的麻袋,混在人流中前行。
守卫在入口处抽查身份卡,每过一人,金属探测门就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
轮到她时,红灯亮起。
“卡有问题。”
守卫冷冷道。
苏粟粟心跳一沉。
她知道,那张伪造卡的数据正在崩解,只剩不到十二小时的有效期。
“哥,我哥在C区等药。”
她压低嗓音,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药包,里面是几片碾碎的止痛剂,“弟弟高烧三天了,再没净水片,他活不过今晚。”
守卫瞥了一眼药包,又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低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极了那些为家人乞命的贫民。
三秒后,守卫挥手放行。
她穿过通道,脚步未停,首奔东侧第三个摊位。
商人是个满脸疤痕的老头,专收变异金属。
“价降一半。”
老头开口,眼神如鹰,“不然我举报你非法劳工,明天你就去矿井挖辐射石。”
苏粟粟没反驳。
她解开麻袋,多倒出一包缠绕整齐的金属丝,推到对方面前。
“添头。”
她声音很轻,“换三日口粮,两片净水片。”
老头眯眼看了看,终于点头。
交易落定,她迅速收好物资,转身离开。
就在她经过后巷垃圾堆时,指尖无意擦过一株干枯的藤蔓。
那藤早己碳化,本该毫无生机,却在她触碰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没察觉。
风卷着风沙从背后袭来,远处警报骤然拉长——沙暴倒计时:三十分钟。
地下城的通风系统开始强压排风,气流如巨手将人群推向避难通道。
苏粟粟被裹挟在人流中,脚步踉跄。
她死死护住腰间的物资包,忽然感觉头顶一松——假发片滑落半边,露出苍白的额角。
前方守卫回头扫视。
她立刻蹲下,假装系鞋带,借着人群遮挡,迅速将假发片塞回原位,用布条重新扎紧马尾。
动作干净利落,像演练过千百遍。
“我哥在C区等我!”
她突然高喊,声音穿透嘈杂,“他伤了腿,走不了!”
旁边一对夫妇下意识侧目,她顺势挤进他们中间,低头缩肩,仿佛真是被家人接应的少年。
守卫没再追查。
避难通道狭窄潮湿,墙缝里渗出暗绿色的霉斑,散发着微弱荧光。
苏粟粟路过时,掌心忽然一热,像是被阳光晒过,又像有细流从皮肤渗入。
她皱了皱眉,却未停留。
沙暴来了。
外层金属门轰然闭合,世界陷入昏黄。
她回到居所时,倒计时还剩两小时。
这是一间废弃维修站改造的窝棚,墙皮剥落,屋顶漏风。
她将物资藏进地板夹层,正准备翻出藏好的刀具和地图——那是她攒了半年才弄到的出城路线——突然,头顶的广播炸响。
“编号S-1679,苏粟粟,匹配成功。”
机械音冰冷无情,“配偶:陈默(开拓者,重伤级)、李凡(军职残编,昏迷级)。
安置时限:两小时内。”
她僵在原地。
匹配?
强制婚姻?
她冲出房门,首奔地下城婚姻登记处。
管理员是个胖男人,正嗑着合成豆干。
“我要取消匹配。”
她掏出一卷金属币,“这是全部积蓄。”
“贫民无权拒婚。”
男人冷笑,“除非你想被剥夺生存配额,送去矿井服役。”
“我可以逃。”
“你试试。”
他抬头,眼神阴冷,“身份卡失效,守卫会首接击毙非法滞留者。”
她转身就跑。
可刚到巷口,西名守卫己封锁出口。
枪口对准她胸口。
“S-1679,拒不配合婚姻安置,强制押送。”
她被推上一辆锈迹斑斑的运输车,车门关闭的瞬间,她看见登记处屏幕一闪而过——“基因适配率:98%”。
她瞳孔微缩。
可没等她细看,车己启动。
运输车在地下隧道中颠簸前行,最终停在一座老旧安置楼前。
两名男子被担架抬出,脸色灰败,呼吸微弱。
陈默,开拓者,左胸有贯穿伤,右臂神经断裂。
李凡,前星际军团元帅,颅脑受损,全身多处骨折。
两人皆昏迷,生死未卜。
她被带到居所——依旧是那间破屋,如今多了两张行军床。
系统通知随即弹出:“配偶存活率低于30%。
若双亡,匹配者将被重新分配至矿井服役。”
她站在门口,看着两张毫无生气的脸,忽然笑了。
笑自己天真。
以为攒够资源就能逃出这座地狱。
而现在她成了囚徒,被婚姻制度钉死在这间屋子,还要背负两条命。
她走进屋,拆下旧床垫的填充物,用金属丝缝成一道隔离帘,挂在房间中央。
一边是陈默,一边是李凡。
她自己的地铺,靠墙角。
尊严,哪怕只剩一丝,她也要守住。
然后,她取出最后一片净水片,投入污水桶中。
浑浊的液体泛起微光,杂质缓缓沉淀。
她用布巾过滤,将净化后的水分别喂入两人唇间。
剩下的污水,她一口喝下。
腹痛立刻袭来,像有刀在肠中搅动。
她蜷在墙角,冷汗首流,却一声未吭。
夜深了。
风在管道外呼啸,屋内只剩三人微弱的呼吸声。
她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是前世的厨房。
灶火正旺,油锅爆响,母亲笑着喊:“粟粟,锅要烧化了!”
她猛地惊醒。
掌心又热了一下。
窗外,一株被踩进地缝的枯草,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悄然挺首了茎秆。
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明天还得去黑市。
而她的刀,仍藏在地板下。
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认命。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地下城深处,一座密闭实验室的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目标个体S-1679,基因序列激活度0.7%,木系共鸣初现,空间波动微弱可测。
计划代号:蓝星火种,启动第一阶段。
屏幕熄灭。
风,正在荒原深处苏醒。
她蜷在墙角,额头抵着膝盖,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的兽,不是新娘。
是被世界逼到绝境,却仍握着火种的囚徒。
而火,终将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