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有对象
她微微垂着眼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隐秘的得意：“爸，妈，”她轻轻开口，目光飞快地扫过林小夏，“你们别为我的事操心了。
我……我有对象了。
是个军官。
我们……准备订婚了。”
她顿了顿，像是怕分量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柔柔的，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我对象说，结了婚，户口就能跟着他走，不用下乡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骤然炸开！
是林浩！
他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炮仗，猛地从条凳上蹿了起来，动作太猛，身下的条凳被他带翻，重重砸在地上。
少年气得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喷着火，死死瞪着苏晓，手指头都戳到了她鼻子前：“苏晓！
你安的什么心？！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说！
你对象是军官了不起啊？
你就是存心害我姐！
你就是想逼她去下乡！
你——林浩！
闭嘴！”
林建国一声暴喝，猛地拍桌站起，脸色黑沉如锅底。
他额角青筋再次暴起，眼神凌厉地剐了林浩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浩被他爸吼得浑身一颤，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但那双愤怒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苏晓，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豹子。
王桂芳吓得脸无人色，赶紧去拉林浩的胳膊，声音发颤：“浩浩！
别胡说！
快坐下！”
苏晓像是被林浩的指责吓到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微微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小声辩解：“浩浩，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不是……够了！”
林建国烦躁地打断这场闹剧。
他喘着粗气，目光在气得浑身发抖的儿子、一脸委屈的继女和旁边那个一脸冷漠、仿佛置身事外的亲生女儿林小夏身上扫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那沉重的叹息里满是无奈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疲惫。
他重新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油腻的桌面，目光最终定格在林小夏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希冀：“还好……还好小夏你还有个着落。”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那个……张建军，虽然家在城郊农村，条件是不大好，但……但好歹是个军人，根正苗红，人也算踏实。
爸想着，总比让你去乡下插队强百倍。”
张建军。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小夏一首努力维持的平静假面。
娃娃亲对象。
原书的男主。
此刻正和苏晓勾搭成奸、明天就要来找她退婚、后天就要来迎娶苏晓的那个张建军！
林小夏心头冷笑，面上却纹丝不动，甚至还配合地点了点头，仿佛默认了这门亲事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建国见她点头，心里那点沉甸甸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伸进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袋里，摸索了好一阵。
再拿出来时，粗糙黝黑的手指间，紧紧捏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都磨得起毛的“大团结”——十块钱。
七十年代，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二三十块。
这十块钱，几乎是林建国能拿出来的、压箱底的巨款了。
他把那张承载着沉重希望的纸币，小心翼翼地推到林小夏面前的桌沿。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拿着。”
林建国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明天，爸帮你约好了建军那孩子。
下午两点，就在街口那个国营理发店旁边碰个头，商量商量……你们俩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买件新衣裳！
买件像样的！
就买现在最时髦的的确良！
把自己收拾得精神点！
听见没？”
买新衣服？
打扮精神点？
去跟那个明天就要一脚踹开她、迎娶白富美的渣男商量婚事？
林小夏垂着眼，看着桌沿那张簇新却带着汗渍的十元钞票。
墨绿色的票面，工农兵的头像，沉甸甸的，仿佛压在她心上。
她心里那点冷意和荒诞感，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缓缓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凉的纸币，然后，稳稳地攥在了手心。
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点细微的痛感。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抬起头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斜对面的苏晓。
苏晓也正看着她，那双看似柔弱无辜的眼睛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轻蔑和快意，嘴角那抹羞涩的弧度似乎也加深了些许。
林小夏捏紧了手里的十块钱，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军官对象？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