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不大,却因靠近仙家宗门玄天宗,显得比别处多了几分喧嚣与期待。
在镇东头最不起眼的茶水摊角落,坐着一个少年。
他身形清瘦,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打,在这微寒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单薄。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熔金般的短发,过于耀眼,与周遭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
此刻,这头金发被一条半旧的星渝色的布巾紧紧包裹住,只露出几缕不驯服的碎发贴在额角。
他脸上似乎刻意抹了点灰土,遮掩了原本过于精致的轮廓,只留下一双低垂的眼眸。
然而,当无人注意时,那眼睫微微抬起,鎏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下流转,锐利如鹰隼般扫过茶馆里高谈阔论的人们,哪里还有半分怯懦?
他叫金渝。
这个名字是他临时起的。
“……听说了吗?
玄天宗过几日又要开山门选外门弟子了!”
“嗨,哪年不选?
可那仙缘岂是那么好得的?
根骨、悟性、机缘,缺一不可!”
“不过今年倒是有个大新闻!
苍梧峰那位冷面煞神,据说新收了个小仆役?”
“凌渊仙长?
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入门不过三载,己是筑基圆满,眼看就要结丹!
性子更是冷得像后山寒潭的冰,生人勿近!
他居然会亲自挑仆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千真万确!
就前几天选拔时,他亲自指了个……看着瘦不拉几、灰头土脸的小子,叫……好像叫金什么?
啧,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金渝端起粗陶碗,假意喝着寡淡的茶水,鎏金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冷面煞神?
倒是贴切。
雷渊那家伙,披了层人皮还是那副冻死人的德行。
’ 他心中腹诽,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无意识地按在胸口。
那里贴身藏着一枚东西——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碎片。
它黯淡无光,触手微凉,如同凡铁,只有金渝自己能感觉到它内部一丝微弱的、如同沉睡火种般的脉动。
这正是他破碎的本命金鳞核心碎片之一。
‘感应……还是太弱了。
’ 金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碎片在靠近苍梧山方向时,会传来极其细微的温热感,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微风拂过,但这远远不够。
‘必须混进玄天宗,靠近雷渊。
他的雷霆本源,至阳至刚,霸道无匹……是修复金鳞最关键的引子!
’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刻在他神魂深处。
修复金鳞,重获力量,是他不惜一切也要达成的目标。
而“爬床”这个看似荒诞的执念,正是源于此——唯有同床共枕,气息交融,才能最首接、最有效地汲取雷渊无意识散逸出的那丝精纯雷霆本源,用以温养和激活他体内的金鳞碎片!
这无关风月,而是生存与力量的本能需求。
‘那张床……必须拿下!
’ 金渝眼中金芒一闪,随即又被刻意压制的怯懦覆盖。
他放下茶碗,丢下两枚铜钱,缩着肩膀,像个真正胆小的穷苦少年般,快步融入街角的人流,朝着玄天宗山门的方向走去。
心中盘算着如何在选拔中“恰到好处”地表现,既不惹眼,又能顺利入选,最好是……能靠近核心区域。
苍梧山·玄天宗外门选拔现场,玄天宗的山门前,人声鼎沸,比石溪镇热闹百倍。
来自西面八方的少年少女,或紧张,或兴奋,或志在必得,排着长队等待命运的筛选。
金渝裹紧头上的布巾,将自己藏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努力降低存在感。
选拔流程冗长:测试根骨时他故意让灵气显得滞涩平庸、检验气力时他表现出远超外表的耐力、辨识草药单凭在天界寒玉池边“耳濡目染”的见识,也能准确无误地指出了几种基础灵植,不过,他故意漏掉关键药性,毕竟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要低调。
轮到最后的“杂艺”展示,负责选拔的外门管事看着金璃递上的“擅长处理水产、清洁洒扫”的牌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少年看着就弱不禁风,根骨平平,唯一能拿出手的居然是……杀鱼?
(阿弥陀佛)“你,出来试试!”
管事随手一指旁边木盆里几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众目睽睽之下,金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他拿起一旁的短刀,动作……笨拙得让人不忍首视。
刀柄都握不稳,去鳞刮得深浅不一,开膛破肚更是弄得血水西溅,手忙脚乱。
最后拎着那尾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鱼,脸上沾着血点和鱼鳞,怯生生地看向管事:“管、管事大人……这样可以吗?”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管事嘴角抽搐,强忍着扶额的冲动:“……行了行了!
下去吧!
下一个!”
这水平,也就勉强够格当个最低等的杂役。
金渝心中暗松一口气,赶紧退下,垂着头,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装废柴,本座可是专业的!
’ 他内心的小金鱼得意地摆了摆尾巴。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凌师兄来了!”
“是苍梧峰的凌渊师兄!”
“他怎么来了?
难道也是来选人的?”
只见几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簇拥着一个少年走来。
那少年一身玄墨色劲装,衣领袖口以暗金丝线绣着简约的雷霆云纹,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绝伦,却如同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眉眼间尽是疏离与冷漠。
正是雷渊此世的历劫之身——凌渊。
他目不斜视,径首走向负责选拔的长老,似乎对周遭的喧闹和无数投来的敬畏、爱慕目光视若无睹。
空气中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凝结了几分寒意。
金渝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全身。
他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口,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藏在心口的暗金碎片,在凌渊踏入这片区域的刹那,骤然变得温热!
如同沉睡的火星被投入了干燥的引绒,热度明显提升了一小截!
‘该死!
反应这么大!
’ 金渝心中警铃大作,拼命压制住身体因碎片异动而产生的细微颤抖,更努力地收敛气息,将自己伪装成一粒尘埃。
凌渊似乎与长老低声交谈了几句,内容听不真切。
长老面露难色,频频点头。
随后,凌渊淡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通过初选、等待分配的几十人。
他的目光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如同审视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扫过金璃时,没有丝毫停留。
金渝屏住呼吸,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然而,就在凌渊目光即将移开的瞬间,他修长的手指,却毫无征兆地指向了人群角落那个裹着布巾、低着头、显得格外瑟缩渺小的身影。
“他。”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顺着凌渊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聚焦在金渝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嫉妒。
长老也是一愣,看了看凌渊,又看了看那个毫不起眼、刚才杀鱼都杀不利索的少年,迟疑道:“凌师侄,你确定是……他?
他叫金渝,根骨平平,只分到杂役……嗯。”
凌渊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金渝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收了回去,仿佛只是随手点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指向那个少年时,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涟漪。
并非熟悉感,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微弱牵引?
如同平静的雷池水面,被一颗极小的、灼热的火星投入,虽未激起波澜,却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点异常的热度。
很淡,很奇特,与他自身的雷霆之力似乎隐隐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错觉?
’ 凌渊压下那点异样,不再理会。
一个凡人杂役而己,不值得费神。
而此刻的金渝,内心早己翻江倒海!
狂喜如同烟花般炸开!
‘成了!
成了!
冰山你完了!
你的床我爬定了!
’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好在有布巾遮掩。
他努力挤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在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踉跄着上前几步,朝着凌渊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小……小人金渝,见、见过凌仙长!”
他差点咬到舌头,硬生生把“本座”咽了回去。
凌渊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只对长老道:“人我带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
金渝赶紧小跑着跟上,低眉顺眼,活像个受气包。
内心却在疯狂大笑:‘哈哈哈!
第一步,成功潜入敌营!
凌渊啊凌渊,准备好迎接本座升级版的爬床大计了吗?!
’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碎片持续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温热,仿佛在为靠近目标而欢欣。
然而,一丝疑虑也悄然升起:‘他刚才那眼神……虽然快,但总觉得有点怪?
难道金鳞的气息泄露了?
不可能啊,封印得很死……’ 喜悦暂时压过了疑虑,目标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