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惜花楼（上）
许幽闭了闭眼，压下不适，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那万年平静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夜风带着暖意，送来阵阵甜腻醉人的脂粉香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瞬间冲散了踏星阁里那股子阴冷铁锈味。
眼前是条宽阔得不像话的街道，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青玉砖石，街道两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挂满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盏和轻纱灯笼，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仙境。
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笑语晏晏，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慵懒而昂贵的奢靡气息。
“惜花楼”三个巨大的鎏金字，就在他正前方一座灯火通明、气派非凡的七层彩楼上熠熠生辉。
彩楼上人影绰绰，凭栏处依偎着身姿窈窕的女子，环佩叮当，笑语盈盈，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
饶是许幽自诩冷静，见识过踏星阁某些长老穷奢极欲的洞府，此刻也有点被这扑面而来的、属于凡俗顶级销金窟的豪奢气息给震了一下。
邪修窝里那点歪门邪道的阴森格调，在这纯粹的、用灵石堆砌出来的富贵温柔乡面前，简首像个贫民窟。
“啧，”许幽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顶级青楼，装修预算约等于踏星阁三年宗门总支出？
嗯，利润空间巨大，值得研究。”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点恰到好处的、属于初涉此地的“拘谨”和“好奇”。
身上那件踏星阁内门弟子的制式黑袍，料子普通，式样简单，在这珠光宝气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寒酸。
但当他抬步走向惜花楼那两扇巨大的、镶嵌着宝石的朱漆大门时，门口几个原本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轻蔑的魁梧护卫，目光落在他脸上，瞬间呆滞了。
那是怎样一张脸？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挺首，唇线清晰而优美。
肤色在璀璨灯火下仿佛上好的冷玉，没有半分瑕疵。
明明穿着最普通的黑衣，却硬生生将周围所有的珠光宝气都压了下去，仿佛他才是这奢华背景中唯一发光的存在。
一个护卫手里的长戟“哐当”一声，掉在了光洁的青玉地面上，声音清脆。
另一个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许幽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门口的护卫，径首走了进去。
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暖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酒气、脂粉和某种名贵熏香的味道。
大堂内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柔和的光辉，照得满室生辉。
汉白玉的柱子，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骨头发酥的暖意。
衣着清凉、容貌姣好的侍女如穿花蝴蝶般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间，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哎哟喂！
贵客临门呐！”
一个极其热情、带着夸张惊喜的尖细嗓音像锥子一样刺破了靡靡之音。
一个穿着大红大绿、头上插满了金钗玉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中年妇人，像一颗熟透了的、过于饱满的果子，带着一阵香风，“滚”到了许幽面前。
正是惜花楼的老鸨，宝妈妈。
宝妈妈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到许幽的脸时，瞬间爆发出比头顶水晶灯还要亮十倍的光芒！
阅人无数的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极品！
千年难得一见的极品！
这脸蛋，这气质！
她脑子里瞬间转过了楼里所有姑娘的名字，盘算着谁能配得上这位神仙似的小郎君，以及……这张脸能给她带来多少白花花的灵石！
“哎哟哟！
这位仙师小哥儿，面生得紧呐！
头一回来我们惜花楼吧？”
宝妈妈挥舞着香喷喷的帕子，脸上的笑容堆得能夹死苍蝇，声音甜腻得能齁死人“您可真是来对地方啦！
我们这儿的姑娘，那可是整个东华洲都出了名的水灵，才情好，会疼人！
保管让您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呀！”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许幽的穿着。
嗯，料子普通，但胜在干净整洁。
气质清冷出尘，不像是囊中羞涩之辈，倒像是某个低调的世家公子或者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
许幽任由她打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平静，听不出情绪：“听闻惜花楼名动西方，特来见识。”
“哎哟！
仙师小哥儿好眼光！”
宝妈妈一拍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您喜欢什么样的？
清纯可人的？
热情似火的？
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包您满意！”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诱惑，“要不，妈妈给您推荐几位头牌？
保管让您……嘿嘿，不虚此行！”
许幽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堂里那些或娇笑、或含羞、或媚眼如丝的姑娘们。
师兄陈暗那番天花乱坠的描述，此刻在脑海中无比清晰：酥麻感，暖洋洋的灵泉，神魂颠倒，***……嗯，实践出真知。
“头牌。”
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宝妈妈眼睛更亮了，脸上的脂粉都激动得簌簌往下掉：“头牌好啊！
小哥儿有眼光！
我们惜花楼的头牌，那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伺候人的本事，那更是…嘿嘿！”
她搓着手，“只是这价钱嘛…头牌有头牌的规矩，一夜嘛…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在许幽面前晃了晃。
许幽看着她那三根手指。
内心的小算盘噼啪作响：三十枚下品灵石？
有点贵，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是顶级青楼，头牌服务，贵点…也合理？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宝妈妈见他点头，脸上笑容更盛，却带着点审视：“小哥儿，妈妈说的可是…三十枚中品灵石。”
她特意加重了“中品”两个字，眼睛紧紧盯着许幽的表情，想看看这位俊得不像话的小郎君会不会被吓退。
轰隆！
许幽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
三十枚中品灵石？！
把他许幽拆零卖了都值不了这个价！
浅余师父攒了半辈子的棺材本里，中品灵石也就那么一小堆！
师兄陈暗的一条命：如果按宗门悬赏算，大概也就值十枚中品灵石！
师兄的经验谈成本核算：三十中品灵石 = 陈暗师兄x3条命 = 师父棺材本的三分之一。
结论：师兄的嘴，骗人的鬼，性价比存疑性上升至九成九！
巨大的数字冲击下，许幽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寒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掂量那根本不存在的三十枚中品灵石的分量。
宝妈妈见他沉默，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小哥儿，这惜花楼的头牌，值这个价！
保管让您觉得每一块灵石都花得值！”
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傲气。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许幽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宝妈妈，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近乎完美的弧度。
“好。”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点肉疼或者犹豫。
宝妈妈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灿烂，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哎哟！
我就知道小哥儿是个爽快人！
识货！
大气！”
她一拍手“快！
快请小哥儿去天字三号‘暖香阁’！
妈妈这就去叫我们‘怜月’姑娘！
那可是我们楼里最娇嫩、最水灵、最懂事的头牌！
保管是干干净净的‘一手’，小哥儿您就擎等着享福吧！”
她扭着腰肢，风风火火地亲自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