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试炼
陈宇强眯起眼睛，觉得那些惨白的LED灯管像手术室的无影灯，要把他从里到外照个通透。
他松了松领口，喉结上下滚动，却咽不下那块无形的硬物——那是三次失败行动积累的耻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队长办公室的门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
陈宇强抬手想敲门，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老茧——那些和雷霆日复一日训练磨出来的茧子。
指节与木门相撞的声音像一记枪响。
"进来。
"林国栋队长的办公室永远整洁得令人窒息。
每份文件边缘对齐，钢笔与桌面成精确的45度角，连窗台上的绿植叶片都擦得发亮。
队长本人正伏案批阅报告，银灰色的鬓角在晨光中像两把出鞘的匕首。
"坐。
"林国栋头也不抬地说。
陈宇强缓缓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注意到队长桌上摆着的那张合影——去年全队表彰会上，雷霆蹲在他脚边，胸前的功勋章亮得晃眼。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林国栋终于放下钢笔。
他的眼睛像两枚被岁月磨圆的硬币，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因为上周的行动。
"陈宇强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关节上的茧。
"不是上周。
"林国栋竖起三根手指，"是连续三次。
三次情报错误，三次空手而归。
缉毒队不是儿童游乐场，陈宇强。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陈宇强感到后背渗出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流，像一条冰冷的蛇。
"雷霆退役西个月了。
"队长的语气微妙地软化了些，"局里理解你的...调整期。
但毒品不会等人，这座城市不会等人。
"抽屉滑开的声响让陈宇强胃部抽搐。
林国栋取出一份文件，纸张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陈宇强不需要看第二眼——调职申请表的格式他太熟悉了。
"刑侦队缺人，李副局长点名要你。
"林国栋将文件推到桌子中央，"文职，朝九晚五，还能发挥你的侦查特长。
"陈宇强的指甲陷进掌心。
刑侦队？
那意味着他将永远告别缉毒一线，告别那些与雷霆在月下蹲守、在枪林弹雨中突进的日子。
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仿佛有人正在慢慢拧暗灯光的旋钮。
"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需要一只新搭档犬，我可以——""赵立军那边的新犬至少还要三个月才能毕业。
"林国栋打断他，"而且按资历排，今年轮不到你优先挑选。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陈宇强盯着自己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突然想起昨晚——那只被他暂时命名为闪电的流浪犬，仅用三秒就找出了他藏在冰箱后面的***训练样本。
那种精准度，连雷霆巅峰时期都难以企及。
"如果我自带警犬呢？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林国栋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里："解释。
"陈宇强深吸一口气，将闪电的事和盘托出——雨夜的相遇，它阻止自己追击毒贩的细节，以及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测试表现。
随着叙述，队长眼中的怀疑逐渐被惊讶取代。
"一只来历不明的流浪犬？
"林国栋摇头，"你知道警犬选拔标准有多严格，光是血统审查就——""但它比特训班任何一只幼犬都优秀！
"陈宇强身体前倾，"队长，只要一次测试机会，我用我的职业生涯担保。
"林国栋沉默良久，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室内两个僵持的男人。
"明天早上八点，训练场。
"队长最终说道，"如果它连基础测试都通不过，你就乖乖去刑侦队报到。
"陈宇强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谢谢队长！
它不会让您失望的！
""别高兴太早。
"林国栋拿起调职申请表晃了晃，"这个我先留着。
"走出队长办公室，陈宇强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宠物医院的未读信息：闪电的血液检测结果异常，请尽快来院详谈。
他的胸口一阵发紧，但随即被涌上来的兴奋冲淡——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的测试。
公寓里，闪电正趴在门垫上等他。
一听到钥匙声就冲到门前，尾巴摇得像首升机的螺旋桨。
陈宇强蹲下来揉搓它的颈毛，狗温暖的舌头舔过他的下巴。
"明天是你的大日子，伙计。
"他掏出一个崭新的红色项圈，"得让你看起来像个专业人士。
"闪电顺从地昂起脖子，但当项圈靠近时，它突然退缩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怎么了？
"陈宇强皱眉，再次尝试，闪电的反应更激烈，甚至龇出了牙齿。
他这才注意到，每当项圈接近脖子，狗就会不自觉地颤抖。
借着灯光，陈宇强仔细检查闪电的颈部——那里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细密疤痕，像是长期被某种粗糙材料摩擦导致的。
他想起宠物医生提到闪电可能曾被非法拘禁的推测，胃部一阵绞痛。
"好吧，不戴项圈。
"他轻声说，转而拿出一条战术胸背带，"试试这个？
"这次闪电没有抗拒，甚至主动把前腿伸进背带。
陈宇强调整好松紧，退后一步欣赏：黑色胸背带衬着闪电黄褐色的毛发，让它看起来威风凛凛，确实有几分警犬的气势。
"完美！
现在我们需要练习几个基本指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陈宇强带闪电复习了缉毒犬的标准动作：坐、卧、立、叫、搜、衔。
闪电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在陈宇强还没完全发出指令前就能预判动作。
这种默契通常需要训导员和警犬数月甚至数年的磨合。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陈宇强揉着闪电的耳根喃喃自语。
狗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脸颊，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夜深时，陈宇强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储物箱。
里面是雷霆的旧物：功勋章、玩具、梳子，还有他们一起获得的奖杯。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物件，喉咙发紧。
闪电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陈宇强抓起一把雷霆最爱的橡胶球，上面还留着爱犬的牙印。
"你想玩吗？
"他嗓音沙哑，将球轻轻抛出。
闪电看了一眼滚动的球，却没有去追，而是更紧地贴着陈宇强，温暖的躯体像条活体毛毯覆盖在他的腿上。
一滴泪水砸在闪电的鼻子上，狗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仿佛在说：我懂。
第二天清晨，训练场上的露水还没干透，陈宇强就带着闪电到达了。
令他意外的是，不仅林国栋在场，警犬训练中心主任赵立军和几名缉毒队同事也站在场边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
"陈宇强低声问林国栋。
队长耸耸肩："消息走漏了。
赵主任坚持要观摩这场特殊测试。
"赵立军是个五十出头的老派训犬专家，以严苛著称。
他大步走过来，挑剔的目光扫视着闪电："这就是你说的天才犬？
看起来营养不良。
"闪电似乎感受到了敌意，耳朵向后贴平，但没有吠叫，只是静静站在陈宇强腿边。
"健康报告在这里。
"陈宇强递上宠物医院开具的证明，"它己经完全康复。
"赵立军草草扫了一眼文件："血统证明呢？
训练记录呢？
警犬不是随便哪只流浪狗都能当的。
""给它一次机会，赵主任。
"林国栋插话，"就当是满足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
"赵立军哼了一声，指向训练场："标准缉毒测试，五项内容。
错一个就出局。
"第一项测试是基础服从性。
赵立军亲自下令："坐、卧、立、叫、衔。
"闪电完美执行了每一个指令，甚至在"叫"的指令下发出三声间隔完全一致的吠叫，像是经过精确计量。
场边响起几声赞叹。
"花架子。
"赵立军嘟囔着，走向第二项测试区——一个模拟行李传送带，上面排列着十个相同的行李箱，"找出有毒品的那一个。
"陈宇强拍了拍闪电的臀部："搜！
"闪电像离弦之箭冲向传送带，鼻子在行李箱缝隙间快速移动。
不到十秒，它就在一个灰色箱子前坐下，用前爪敲击箱面。
"这么快？
"林国栋皱眉，"确定不是巧合？
"赵立军亲自开箱，从夹层中取出一包***训练样本。
他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里。
接下来的测试更加复杂：在停放的汽车中找出***车辆、在充满干扰气味的仓库里定位微量毒品、甚至在一群行走的警员中识别出"携带毒品"的目标。
闪电全部一次性通过，表现出的专注力和嗅觉灵敏度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最后一项。
"赵立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招手叫来一名年轻警员，低声嘱咐了几句。
警员匆匆离开，几分钟后带回一个小玻璃瓶。
赵立军将几滴液体滴在训练场角落的一块砖头上，然后让所有人在场中央***："找出毒品源头。
"这是一个刁钻的测试——毒品被稀释到几乎无法检测的程度，而且放在完全不显眼的位置。
陈宇强的心沉了下去，即使是雷霆，面对这种挑战也经常需要二次确认。
但闪电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像子弹一样射向场边。
它没有在任何一个可疑位置停留，而是首奔那块滴了液体的砖头，毫不犹豫地坐下吠叫。
"不可能！
"赵立军失声叫道，"那是最新型的合成毒品，普通警犬根本闻不出来！
"林国栋快步走过去检查砖头，然后转向陈宇强，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你是怎么训练它的？
"陈宇强张口结舌，他自己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闪电回到他身边，骄傲地昂着头，尾巴高高翘起。
赵立军阴沉着脸走过来："这只狗有问题。
它的反应模式不像正规训练的警犬，太...精准了，像是专门针对测试设计的。
""或者它就是个天才。
"林国栋打断他，"陈宇强，它叫什么名字？
""闪电。
"陈宇强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闪电颈后的毛发。
"好，闪电。
"林国栋点点头，"试用期三个月，由赵主任监督。
如果期间表现有任何异常，立即淘汰。
有问题吗？
"赵立军刚要反对，林国栋抬手制止："这是命令，不是讨论。
陈宇强留下，其他人解散。
"人群散去后，林国栋递给陈宇强一份文件："闪电的临时编制申请。
有个条件——它必须24小时跟你在一起，包括执勤和休息。
明白吗？
""明白，队长！
"陈宇强敬了个标准的礼，胸口涌动着久违的热流。
回家的路上，闪电坐在副驾驶座上，头伸出窗外，耳朵被风吹得向后翻飞。
陈宇强不时瞥它一眼，心中充满疑问：为什么它对新型合成毒品如此熟悉？
为什么能预判那些高难度测试？
为什么看向赵立军时眼神中带着某种...敌意？
当晚，陈宇强被一阵急促的抓门声惊醒。
闪电站在卧室门前，全身毛发竖起，对着窗外低声咆哮。
陈宇强悄悄掀开窗帘一角——街对面，那辆黑色轿车又出现了，静静地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拿起手机拍下车牌，正要拨通值班同事的电话，车子却突然启动，无声地滑入夜色。
闪电的咆哮变成了呜咽，它用头蹭着陈宇强的手，眼神中流露出陈宇强从未见过的...恐惧？
"你认识那辆车，是不是？
"陈宇强轻声问。
闪电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埋在他的掌心，身体微微颤抖。
陈宇强打开电脑，输入车牌号码。
查询结果显示：无此车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