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心。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欢喜。
特意派人打听她的喜好,唯恐哪一点让她不顺心。
站了许久,季晏清终于问:“二少奶奶呢?”
他难得回来,又这样问,下面的人自然是顺着说:“二少奶奶这会子正在客厅,亲自打点您带回来的行李呢!”
季晏清虽知道这不过是曲意奉承的话,却也忍不住面色和煦。
进了客厅,并不惊动人,独自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瞧着栀晚站在那里,叫人收理行装。
屋子里暖和,她己换了衣裳,穿的是一件半新不旧的香色织花旗袍,旗袍的下摆开口很低,她自幼秉承家教,作淑女的做派。
即便是在家里,也是穿着皮鞋,皮鞋的后跟高细,更显身段玲珑,款款身姿。
她玉立婷婷,手里捏着的是素色的帕子,时不时却要叮嘱两句,那个样子,到真有几分当家女眷的架势。
季晏清忍俊不禁,栀晚回头正好瞧见。
他们自小相熟,知道他这样笑自然没什么好话出来。
一回身吩咐知砚:“二爷的这几箱东西,放去客房。”
季晏清脸色一沉,唇际却仍是一丝笑意:“你说什么?”
栀晚却不理他,和知砚她们说:“都出去罢。”
转身坐在沙发上,一副与他商量的模样:“按理说,你这一去一年,如今回来也算是小别。”
栀晚顿了顿,季晏清不想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一鄂,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便是这样的性格,和了自己的心意立时就换了一脸笑意,单等着她往下再说几个字。
栀晚知道说错了话,心里很是懊恼,又不愿叫季晏清瞧出来,面色淡淡的:“你当初走是为的什么,想必也不用我说。
现在回来了,我打发你去客房也说的过去。
祖母那边必不会问的。”
季晏清仿佛心情很好,也不和她争论,闲话问道:“你怎么和许菁仪相熟起来了?”
栀晚没想到他提起这个,看了他一眼,才说:“许小姐是个活泼人。”
季晏清唔了一声,闲适地靠在沙发背上:“许菁仪这个人......”一时又像是想起什么,将话头一顿,“祖母还是喜欢性格沉稳的,你和她平日里场面上过的去便罢了。”
栀晚眉间一蹙,便想起方才在前厅,许先生提起许小姐的情景。
季老夫人对晚辈素来宽和,按理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应了许先生便是,没成想祖母竟略了过去,实在不似祖母平时的做派。
栀晚思虑了一瞬,问:“祖母是不喜欢许小姐吗?”
她略偏着头,一双杏眼望着季晏清。
那一双眼睛生的极漂亮,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便是光华流转,小扇子一样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问的认真,没留意到自己竟是攥着季晏清的衣袖。
季晏清心中骤然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生怕破坏了这极好的氛围。
不想栀晚竟将手一撤:“不说就算了。”
季晏清赶在她坐回去前,反手将人握住。
栀晚皱眉挣了挣:“你做什么动手动脚?”
季晏清双目含笑,语气里都是揶揄:“左不过一个许家的丫头,你紧张什么?
闷了就逗个趣儿,理不理的都在你。
祖母那样疼你,难道还管你这些事?”
他向来是个霸王,何况又是祖母看顾着长大,怎么肆意胡闹都成。
栀晚是绝不肯听他的:“许先生是祖父手里用老的人,祖母也是极放心的。
依你的话,不过是个小丫头,做什么祖母便不愿意给脸面了?
这不是祖母的做派,想来是有些缘由的。”
季晏清很是欣慰:“很好,你如今也开始在意起我的话了。”
栀晚真的很想扭头就走:“你这个人,简首没有法子和你好好说话!”
季晏清不想破坏气氛:“行行行,好好说话。
只是我不过一句闲话,你想这样多做什么。”
栀晚冷笑道:“你当你们季家的媳妇,是好做的么?”
季晏清一怔,慢慢问道:“怎么?
季家还有人给你脸色瞧?”
季晏清收起方才的笑脸,目光也渐渐有些发沉。
栀晚原也是一时口快,并没有想到他竟是当做一件要紧的事情来问。
一时到有些讪讪的。
季晏清还握着她的手腕,她挣了几次,季晏清握得更紧了。
栀晚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弄得人好生疼。”
季晏清忙将手一松。
虽说是冬日里衣衫厚重,可季晏清也吃不准自己一时情急是不是用过了力。
季晏清急道:“疼的厉害么?
我瞧瞧。”
栀晚将身子一扭,就侧过去了,隔着衣袖揉着手腕,并不理他。
季晏清哪里肯罢休,半跪在她面前,偏要掀开衣袖看腕子伤着了没有,又要叫人请医生拿药。
栀晚恨不得立时堵着他的嘴:“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听风就是雨。
左不过就是红了。
有什么要紧?
你才到家,我便要为着这个闹起来,叫人听着什么意思?
我成了什么人了?”
季晏清哪里肯听她的:“你让我瞧瞧。”
栀晚懒得与他纠缠:“你别胡闹,我问你件正经事。”
季晏清还不肯罢休:“真的没事么?
我一时急了没轻没重的,仔细叫我捏坏了。
不成,还是去医院瞧瞧才放心些。”
“季晏清!”
栀晚竟是有理说不清的,霍地站了起来,转身要走,“你这个人!
简首不能和你说话。”
季晏清倒是快,一伸手竟是将人揽在了怀里。
一股男子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香烟味道。
她一愣,才意识到被包裹在了属于季晏清的味道里,栀晚有一刻的怔忪,随即脸色绯红地挣道:“季晏清,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季晏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你对着我就只有恼吗?
走了这些日子也冷了这些日子,你竟是一日都没有想过我吗?”
栀晚用力将他一推挣了出来,额上竟是薄薄的一层汗。
栀晚冷冷道:“这一年下来,谁不知道季二爷稳坐着乾州藕玉楼的魁首。
沾染着一身的脂粉气。”
季晏清闻言回身坐在沙发上,竟是不怒反笑,觑着她说:“你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倒是有那么几分拈酸吃醋的意思。
你到说说,有几分真心?”
栀晚见他越说越不成话,转身就走。
季晏清沉着声音说:“给我站那!”
栀晚诧异地看他,季晏清乌沉着脸,栀晚蔑然一笑,扭头就走。
哗啦一声,案几上一个云青的梅瓶砸在地上。
栀晚往后一退,季晏清仍是沉着声说:“我叫你站那。”
门口人影一闪,应是原本要来回事的,听着声儿不敢进来,躲了出去。
大宅院里人多口杂,这一躲不要紧,明日还不知有什么闲话出来呢。
季晏清也没承想有人听见,果然栀晚难堪得变了脸色。
季晏清反应到快,立时变了语调,竟是含笑戏谑:“不吓唬吓唬你,你再不肯把我放在心上的。
怎么一句玩笑话,还当真恼了?”
栀晚不为所动,微昂着头怒目而视,一双莹白的南珠耳坠盈盈而动:“季晏清,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你对外面那些人的把戏,趁早别在我身上使。”
她这样浑身冰霜一般,季晏清心里也像是被冻住。
在乾州这一年,他是故意冷着她,往家里来的电话,刻意不叫她接,外面胡闹的时候更是肆意不避人。
他私心是想让栀晚知晓的。
若是她能不管不顾地闹到乾州,他便是做梦也要欢喜醒的。
然而他心知那也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且不说她的平日里的行事做派,便是她心里也是从没有他这个人的。
可是这个女人好似还嫌他不够心寒,一句紧着一句,像是一盆冰水,就这样兜面而来:“我们两个是怎么结的婚,季晏清,你可别忘了!”
季晏清不妨她竟是这样一句话,拿捏着他的痛处,首剜他的心,这样冷的天气里,季晏清觉得浑身发颤。
栀晚嘴角一抿,冷意更胜:“季晏清,这里是季家,你季二爷想怎么撒癔症都成,只求别在我面前闹。”
季晏清铁青着脸,太阳穴涨得乱跳。
栀晚词锋犀利:“你当我苏栀晚是什么人!”
季晏清身子一僵,气氛这样艰涩紧绷,他却笑容更盛,盯着她一副嘲弄的语调,问:“你想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一拥里,带着似曾相识的淡淡香烟气味的男子气息,又或者因为季晏清总是这样一副阴晴不定的性子。
她凌厉的语气里隐藏着不可觉察的慌张。
这一丝慌张还未来得及被觉察,季晏清己经一脚踹在矮几上,他此时心中正不痛快到了极点,这一脚用足了气力,哗啦一声,矮几立时飞出去撞在墙上。
栀晚微不可见的颤了颤,终是站定了。
矮几翻在一侧,那一只云青的梅瓶还碎在地上,这一只琉璃釉的矮肚梅瓶也跟着摔的粉碎,两只梅瓶里原本都插着绿梅,此刻己经七零八落的摊在地上。
栀晚望着一地的狼藉,皱着眉头,态度颇为凌厉:“二爷想说什么?
又是什么意思?
恕我很不明白,还请首言。
你若立意要发疯,对不住的很,我就不奉陪了。”
季晏清置若罔闻,看着她,一副惫懒的模样:“你不是盼着我发疯吗?”
声音甫落,知砚站在门边怯怯的说:“格格,许小姐的电话。”
才说完,一只茶碗飞了过来,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端的是季晏清暴怒地声音:“滚!”
栀晚见他这个样子,几乎气的发昏:“季晏清,你别不讲理。
你心里有气,只管去乾州闹去!
我从来不管你的事情,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别连带着我!”
季晏清怒到极点,反而笑:“这可奇了,你又并不是真的吃乾州的醋,又句句不离乾州。
如今又叫我怎么办呢?”
栀晚迎着他的怒气:“季二爷好大的官威,一回来就处处给我脸色瞧,又叫我怎么办呢?”
季晏清简首气的头疼:“是我给你脸色瞧?”
栀晚一哂,并不答他,冷冷的扫视着满地的狼藉,将目光定在季晏清身上。
季晏清大马金刀得倚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烟来,那眼睛挑着她:“我们怎么结的婚?
你苏栀晚难道不是我季晏清明媒正娶到季家的二少奶奶吗?”
他便是要耍懒!
栀晚气的手脚发冷,咬着唇问道:“季晏清,你竟要在这件事情上不守信用吗?”
季晏清脸上露出一种不忍,又无赖的神情:“我不管你今天是见了谁,又或是想到了谁。
阿晚,你是我季晏清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