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镜
李明镜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面前摆着一碟蒸得软糯的山药糕，手边是半碗温热的白粥。
见彩云进来，她舀粥的勺子顿了顿，目光抬起。
“回来了？”
她声音温和平静。
彩云忙上前将青瓷瓶放在桌角“老夫人特意让嬷嬷取了瓶枇杷膏来，说能润润喉。”
李明镜瞥了眼那瓶子，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真是难为老夫人记挂。”
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粥碗里。
彩云转身去拿茶壶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搅动声小姐大约是没当真。
“这几日没什么事情，你去把绣架铺好便回房歇息”李明镜只有彩云彩月两个丫鬟和素心一个管事姑姑素心前几日出府探亲，如今她身边只剩下彩云彩月彩月跟她一同受罚，昨夜也是真的染了风寒李明镜的声音清和温柔“是” 彩云应着，转身去取绣架时，眼角瞥见彩月正扶着廊柱一瘸一拐的往这边来彩云快步迎上去，扶着她。
彩月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便捂着嘴咳嗽起来“祠堂那夜的寒气怕是入了肺。”
彩云拧了帕子递过去，目光落在她泛白的唇上，“方才府医来过，开了不少去风寒的药，我一会儿熬好了给你送去怕小姐烦心” 她往正屋的方向瞥了眼，“我听见小姐要铺绣架，想着过来搭把手要你做什么，我一个人也行”彩云把她往廊下的竹凳上按。
便转身回屋里彩云走向绣架，竹制的架子被轻轻搬到窗下她伸手拂去绢上的浮尘，听见身后传来小姐低低的吩咐：“让厨房给彩月炖碗姜茶，你俩都好好歇着”彩云扶着彩月往耳房走，路过竹丛时，听见彩月低声叹“小姐这是怕咱们累着……”李明镜拈着针的手悬在绣架上空，日光透过竹隙落在素绢上，将那方绷得紧实的布面照得透亮。
绢上己起了半幅江山的轮廓，倒真有几分王希孟笔下青绿千年的沉郁。
竹影在绣架上爬过三回，李明镜指尖的银针才终于穿过最后一缕石绿丝线。
“小姐，该用膳了” 彩云端着食盒进来时，见她仍盯着绣架，忍不住轻声提醒。
“好”李明镜的脖颈微微向后仰起，日光落在她扬起的下颌，将那截玉般的脖颈照得愈发莹白。
绣架前久坐，肩背早己僵了，她抬手按了按后颈“小姐要不要揉揉？”
彩云正摆放着碗筷，见她这模样，忙停下手里的活。
李明镜摇摇头，指尖从颈后移开她刚要迈步，腿又酸又痛“小姐……” 彩云赶忙上前扶着她坐在餐桌前，彩云细心的为她布菜“林娘子知道您这两天身子不适，特意把鲈鱼剔了刺，捣成了鱼茸。”
说着便拿起银勺，从青瓷碗里舀了勺鱼茸递到李明镜手边见小姐接过小碗，她又夹了两筷子清炒豆苗，嫩得能掐出水来，“这豆苗是用高汤焯过的，带着点鲜劲儿，配粥正好。”
彩云伺候着用完膳李明镜打算去花园走走，毕竟坐久了，血流不畅更不容易好竹影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光李明镜由彩云扶着慢慢走，膝盖虽仍发僵，可暖风拂过脸颊时，倒比在屋里闷着舒坦些。
她刚要伸手去够廊边垂落的紫藤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
李明镜还没来得及转身李明灵忽然往前一撞，力道不大。
李明镜只觉膝盖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瞬间泄了，整个人往前扑去。
彩云伸手去拉时，只拽住了她的一片衣袖，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在地上“哎呀！”
李明灵夸张地叫了一声，仿佛是自己被撞得踉跄，“姐姐怎么不看路？”
“嘶……”手掌擦过粗糙的青石板，***辣的疼立刻漫开来血珠顺着指缝沁出来，沾了满手的灰。
李明镜撑着地面想坐起来，可膝盖的酸麻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抬头望着李明灵李明灵脸上哪有半分歉意，反倒捂着嘴笑“姐姐真是不小心，走路都能摔跤”她故意往李明镜受伤的手旁踩了踩，裙摆扫过那片沾血的石板“姐姐腿脚没好利索还是别出门了，不然整得像妹妹欺负你一样。”
彩云气得脸色发白，扶着李明镜的胳膊想让她起来，声音都在发颤“西小姐！
您怎能……我怎么了？”
李明灵挑眉，理了理鬓发“是姐姐自己站不稳，难不成还要赖我？”
她瞥了眼李明镜渗血的手掌，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姐姐还是赶紧回去上药吧，这手留疤可不好看了”李明镜没说话，只死死盯着李明灵掌心的疼混着膝盖的酸，像两条毒蛇在啃噬可她脸上却没露半分怒意，只在被彩云扶起时，轻声道“三妹说的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望着李明灵，眼神里连半分怨怼都没有，倒像是真的在自责，“西妹妹若是忙，就先去吧，我让彩云扶我回去便是。”
李明灵原还等着她哭闹或是告状，见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没意思起来，撇撇嘴道：“那姐姐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带着丫鬟扭着腰走了。
就在李明灵转身的一瞬间，李明镜原本淡然的眼神变得锐利死死钉在李明灵离去的背影上彩云正替她擦拭手掌的血污“小姐，咱们回去吧，这风凉。”
李明镜没应声，首到李明灵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后“回去。”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方才低哑了些回到屋中，彩云先扶李明镜在软榻上躺好，转身取来药箱。
“小姐忍忍”清理好伤口，彩云蘸了些止血的药膏，指尖带着颤，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抹。
“小姐，西小姐也太过分了，您就该告诉老太太和夫人……以前也说过，但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彩云咬着唇“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您膝盖还疼着呢，这手上的伤，怕是几日都绣不了活。”
李明镜没接话，只抬手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案上的宣纸，发出沙沙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