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部门经理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九点前，把被你搞砸的方案重新发我，这次再出错，你这个月绩效别要了。”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冻得发僵。
三个小时前，明明是经理自己把客户需求填错，却在总监问责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林刚接触这类项目，难免有疏漏，下次注意。”
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烫得林舟恶心。
他抬眼扫过办公室，平时一起摸鱼抽烟的老张头埋得低低的，手指在键盘上乱敲，假装没看见；前几天还跟他借饭卡的小李，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脚步匆匆地往会议室外面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早该习惯的，从二十西岁毕业，揣着简历在人才市场跑断腿，进第一家公司当实习生起，背黑锅、抢功劳、同事间的冷暴力，这些“职场规矩”就比每月那点可怜的工资条还熟悉。
口袋里的便利店饭团硌着腰，塑料包装被体温焐软了些，却还是凉得透心——这是他今天的晚饭。
晚上八点多，他趁着经理不在，偷偷跑到楼下便利店买的，想着改完方案吃，结果一忙就忘了，现在连咬一口的胃口都没有。
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每天晚上都会留一盏灯，桌上摆着热乎的饭菜，哪怕他放学贪玩回家晚了，菜也会放在保温罩里，掀开时还冒着热气。
可现在，他三十西岁了，却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常刷到短视频里的人——不用挤早高峰地铁，在咖啡馆敲敲键盘就能月入过万，或者开着车去全国各地拍风景，朋友圈里全是雪山和大海。
那种“又自由又有钱”的生活，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好多年。
他不是没试过改变，报过编程班，学到一半被加班挤得没时间；想过辞职创业，看着银行卡里三位数的余额，又把念头咽了回去。
“要是能重来就好了……”意识模糊的前一秒，林舟脑子里只剩这句话。
冰冷的地面贴着脸颊，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没刮干净的胡茬。
再睁眼时，没有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熟悉的米白色窗帘，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细的光带。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牛奶香，是妈妈早上常热的鲜牛奶，还混着烤面包的焦香——他小时候最爱吃妈妈烤的吐司，边缘烤得金黄酥脆，抹上一层花生酱，咬一口满是香味。
耳边传来“哒哒”一声，是爸爸敲房门的声音，接着是爸爸的大嗓门：“小舟，再不起床上学要迟到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家里卧室铺的地毯，是妈妈怕他冬天光脚着凉特意买的，踩上去暖暖的。
他跑到书桌前，那是个胡桃木材质的书桌，是爸爸托同事从家具城挑的，桌面光滑干净，没有一点磕碰。
桌子上摆着一个崭新的文具盒，里面铅笔、橡皮、尺子一应俱全，都是开学时妈妈特意去文具店挑的；一本翻开的二年级语文课本，书页平整，上面用铅笔写着工工整整的字，是妈妈前晚陪着他写的作业；还有一个卡通造型的闹钟，正“叮铃铃”地响着，提醒他该上学了。
课本的封面上，用红色的水彩笔写着两个端端正正的字：林舟。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桌角的台历上。
那是本印着卡通动物的台历，是妈妈单位发的，上面用红笔圈着9月10日——教师节，妈妈的节日。
台历下方的日期清晰地印着：1998年9月10日。
林舟伸出手，指尖碰到台历，纸质的温热传过来，不像地下车库的风那么冷。
他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他“嘶”了一声，眼泪却突然涌了上来——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98年，回到了他八岁的时候，回到了这个不用为钱发愁、不用看别人脸色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