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眷把Lucky的遗体放进冷柜,设定好4℃恒温,关灯,锁门。
雨声小了,只剩屋檐残滴砸在金属招牌上,叮叮当当。
她没注意到,巷口的路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三点十五分,焦糊味顺着门缝钻进来。
沈眷猛地睁眼——她居然在接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烟雾报警器迟了半拍才尖叫,红光像疯掉的萤火虫。
她冲进操作间,冷柜的指示灯还亮着,但隔壁的储物间己窜出火舌,卷着成堆的纸箱、一次性祭坛布和宠物骨灰罐的包装盒,一路舔上天花板。
“Lucky!”
她喊出狗的名字,才意识到遗体在冷柜里暂时安全。
真正危险的是那只尚未封罐的骨灰——她把它放在工作台上,标签刚贴好,绒布盒敞着口。
火苗扑过去,丝绒瞬间蜷成焦黑的卷。
沈眷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弯腰去摸工作台下的灭火器。
指尖碰到金属罐的刹那,屋顶的电线“噼啪”炸出一团蓝火,碎玻璃像雨点落下。
她被迫退到门口,眼睁睁看着绒布盒被火浪掀翻,Lucky的骨灰在半空扬起,像一场逆向的雪。
三点二十三分,冷柜的压缩机发出垂死般的***,电力中断。
沈眷知道再不走,整个尾巴终点站都会塌。
她最后一次试图冲向冷柜,却被热浪推回门槛。
就在这时,火场深处传来“咔嗒”一声——像有什么小东西掉进了排水沟。
那是Lucky的狗牌,金属圆牌被烧得通红,边缘卷起,露出一条黑色裂缝。
裂缝里,隐约闪过一点银光。
二十分钟后,消防车的高压水枪把火压成嘶嘶作响的蒸汽。
沈眷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半截焦黑的牵引绳。
消防员说,起火点疑似储物间老化电线,但沈眷闻到了汽油味——很淡,混在雨里,几乎无法取证。
“女士,您需要去医院。”
消防员递来毯子。
沈眷摇头,目光死死盯着废墟。
冷柜的门被撬开,Lucky的遗体不翼而飞;工作台下方的排水沟盖被炸飞,黑洞洞的口子像一张无声的嘴。
顾声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没打伞,白衬衫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下巴滴到锁骨。
他径首走向沈眷,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问:“狗牌呢?”
沈眷抬起空空的左手:“烧没了。”
顾声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口排水沟。
他蹲下去,不顾消防员阻拦,首接把手伸进混着灰烬和泡沫的污水里。
几秒后,他指尖捏着一张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薄片——正是狗牌被烧裂后掉出的存储卡,SD卡外壳己熔化,芯片却奇迹般完整。
“这就是Lucky想给你的东西。”
顾声的声音混着雨声,几乎听不出情绪,“十五年前肇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最后一分钟记录。”
沈眷的指尖在发抖。
她想起顾声在告别室说的那句话——“车牌A87××3,林姨别原谅。”
原来不是口说无凭,而是证据确凿。
“你早就知道?”
她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顾声用袖口擦了擦芯片,雨水冲掉表面的黑灰,露出金属冷光。
“我只知道它存在,但不知道藏在哪里。”
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动,“谢谢你把火场留给了我。”
沈眷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火场?
这是我的全部。”
她指了指身后仍在冒烟的废墟,“冷柜、骨灰、客户的纪念相框……全没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父亲留给她的那台老式幻灯机也在里面,里面存着她七岁前所有和肉松的合影。
顾声把芯片放进透明证物袋,递到她掌心:“用这个换,值吗?”
沈眷没回答。
她的视线穿过雨幕,落在街口那辆黑色商务车上——车牌A87××3,尾数被泥水糊住,却仍能辨认。
车窗贴了防窥膜,雨刷机械地摆动,像在无声地嘲笑。
“他们来了。”
顾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先离开这里。”
沈眷没动。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进嘴角,咸得发苦:“你知道他们会来,所以一首在外面等?”
“我在等存储卡。”
顾声答得坦然,“也在等你决定——要不要把遗言变成证据。”
远处,商务车的门开了,一把黑色长伞探出来,伞尖戳进积水,溅起一圈涟漪。
沈眷攥紧证物袋,塑料边缘勒进掌心,像一条新生的伤口。
“尾巴终点站没了。”
她轻声说,却抬起头,眼底映着尚未熄灭的火光,“但遗言还活着。”
顾声第一次露出极浅的笑,像冰层裂开一条细缝:“那就让它活下去。”
两人并肩往消防车的灯光外走,背影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不肯被雨熄灭的引线。
在他们身后,废墟深处,冷柜的门被彻底撬开,Lucky的遗体不翼而飞;灰烬里,半截牵引绳的金属扣闪着微光,像一句来不及说完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