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的开始
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被映照得毫无生气，像一排排沉默的塑料墓碑。
空气里浮动着速食便当油腻的余味、消毒水略微刺鼻的气息，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深夜的慵懒和孤寂。
林默缩在收银台后面那把吱呀作响的塑料椅子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他身上的蓝色便利店制服皱巴巴的，袖口磨得有些发白，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搓揉后的麻木。
值夜班，尤其是这种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的暴雨夜，时间像是被粘稠的糖浆糊住了，每一秒都拖得又长又涩。
他把冰凉的易拉罐咖啡贴在额头上，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驱散盘踞在脑海里的瞌睡虫。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
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堤，浑浊的水柱疯狂抽打着玻璃幕墙，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霓虹招牌的残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红、蓝、绿、紫……扭曲流淌，像是谁打翻了地狱的调色盘。
偶尔有车灯的光柱像濒死的巨兽眼睛般扫过，短暂地撕裂雨幕，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和喧嚣吞没。
这鬼天气，别说顾客，鬼都不会上门。
林默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盯着收银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是他微薄薪水的组成部分，也是他租住的那个鸽子笼的钥匙。
就在他准备换个姿势，把下巴搁在冰冷的收银台上时——“砰！！！”
一声巨响，粗暴地撕裂了雨声和便利店的寂静。
不是风，不是雷。
那声音沉重、闷实，带着一种血肉之躯狠狠撞击硬物的钝响。
便利店那扇单薄的玻璃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瞬间向内爆裂！
尖锐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而出，叮叮当当砸在货架和地板上，留下一片狼藉。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腥味，像一群疯狂的野兽，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
一个身影紧跟着破碎的门框倒摔进来，沉重地砸在离收银台几步远的饮料冰柜上。
“哐当！”
冰柜发出一声痛苦的***，钢化玻璃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那个身影顺着冰柜滑落在地，在光洁的地砖上拖出一道刺目的、黏稠的暗红色轨迹。
林默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渣，又在下一秒被点燃，烧得他口干舌燥，手脚冰凉。
那是个男人。
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奇特的黑色劲装，材质非布非革，上面布满了撕裂的口子，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血水正从那些可怕的伤口里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
他的脸上也全是血污和泥水，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双眼睛，即使在重伤垂死的边缘，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悍和不甘，死死地盯向门口的方向。
林默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困倦瞬间蒸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沿着他的脊椎疯狂向上缠绕，勒得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他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
紧接着，门口那片被雨水和霓虹搅乱的黑暗，被一个更为庞大、更为凶戾的存在堵住了。
那东西……那根本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东西，缓缓地、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沉重感，踏进了便利店被破坏的门框。
它的轮廓像是某种被强行拉长、扭曲的巨型猫科动物，但覆盖全身的不是皮毛，而是一层湿漉漉、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深青色鳞甲。
巨大的头颅低垂着，两颗猩红如血月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燃烧着纯粹的恶意，死死锁定了地上那个重伤的男人。
它每一次呼吸，都从布满獠牙的巨口中喷出浓烈的白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腥膻和腐烂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店，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也压过了速食便当的油腻。
魔物！
林默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尖叫。
都市传说？
网络谣言？
那些只存在于屏幕后的光怪陆离，此刻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降临在他的面前，就在这间他每天打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便利店里！
魔物低吼一声，声音沉闷如滚雷，震得货架上的商品簌簌发抖。
它那粗壮如梁柱的前肢抬起，覆盖着同样青黑色鳞片的利爪，每一根都如同弯曲的镰刀，闪烁着淬毒的寒芒。
它的目标，是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武者！
魔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前窜，动作快得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青黑色残影。
它首接无视了挡在路径上的几排货架。
“哗啦啦——轰！”
纸箱、塑料瓶、膨化食品的袋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瞬间爆裂、飞散！
金属货架被那恐怖的巨力撞击得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轰然倒塌。
薯片、巧克力、饮料瓶……各种商品像被炸开的烟花，噼里啪啦地飞溅开来，砸在墙壁、天花板和其他货架上，留下一片狼藉。
它带起的腥风，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林默的脸上，让他几乎窒息。
那庞大的阴影，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地上那个重伤垂死的武者。
武者挣扎着，似乎想凝聚起最后一丝力量，但血水从他口中不断涌出，身体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
完了。
林默的思维彻底僵住，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魔物利爪尖端滴落的、粘稠的涎水，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的腥臭。
然而，就在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利爪即将撕裂武者身体的刹那——魔物那燃烧着凶焰的血红眼珠，猛地一转！
视线如同两柄冰冷的刀子，瞬间穿透了弥漫的灰尘和飞溅的商品碎屑，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收银台后，那个穿着蓝色制服、脸色惨白如纸的店员身上！
林默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眼神里，没有对弱者的轻蔑，也没有狩猎的兴奋，只有一种……一种发现了什么极其意外、极其重要的东西的……惊愕？
随即，那份惊愕被一种更为纯粹的、贪婪而狂暴的杀意所取代！
它放弃了对地上武者的最后一击。
那庞大的、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骤然转向！
目标——林默！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浪，震得林默耳膜剧痛，眼前发黑。
腥风扑面，带着死亡的气息。
那巨大的魔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跨越了收银台与门口之间短短的距离！
视野被那急速放大的、布满鳞片的巨爪完全占据。
爪尖的寒芒，冰冷地映在林默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
他甚至能看清爪尖上残留的、来自那个武者的暗红色血珠。
要死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冰冷而绝望。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尖叫，身体所有的肌肉都僵硬得像石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阴影，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朝着自己的头颅——或者脖子？
——狠狠拍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林默本能地、徒劳地闭上了眼睛。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秒，自己的头颅会像一颗被砸碎的西瓜那样爆开，温热的血和脑浆会喷溅在身后那排香烟展示柜上。
黑暗。
无边的黑暗和等待死亡的冰冷。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和撕裂感并没有传来。
就在那魔爪距离他脆弱的咽喉可能只有几厘米，甚至更近的瞬间——“铛——！！！”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猛然在林默身前炸开！
那不是金属撞击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钟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响！
声音洪亮、纯粹、带着一种古老苍茫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窗外狂暴的雨声，压过了货架倒塌的噪音，甚至压过了魔物那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以林默为中心，猛地向西周扩散！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停滞了零点几秒。
林默闭着眼，却“感觉”到了。
他感觉一道难以言喻的金色光芒，似乎穿透了他的眼皮，在意识深处一闪而逝。
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流动的纹路，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几何图案，如同某种超越时代的精密电路板，又如同古老神庙墙壁上玄奥的神文。
但这一切都太模糊，太快，像是一帧被强行插入记忆的残破画面。
紧接着，是更为清晰的触感。
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反震之力，顺着那无形的屏障，狂暴地倒卷回去！
“噗嗤——！！！”
那声音黏腻、沉闷，带着一种血肉被瞬间碾碎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质感。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降临，反而有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喷溅了林默满头满脸！
林默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收银台前，那个庞大如山岳、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青鳞魔物……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爆开了。
就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炸开了一团浓稠到化不开的、猩红刺目的血雾！
细碎的内脏碎片、断裂的骨茬、混合着青黑色的鳞片，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垃圾，被那股无形的、狂暴的反震力量彻底撕碎、抛洒！
血雾弥漫，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便利店里的所有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黏腻温热的血点，沾满了林默的脸颊、头发、制服前襟，甚至有几滴溅进了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张的嘴里，带来一股令人反胃的咸腥。
时间仿佛停滞了。
便利店里只剩下暴雨冲刷玻璃的哗哗声，以及他自己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咚咚声。
倒塌的货架歪斜着，各种商品散落一地，被那弥漫的血雾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粉红。
林默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泼了红漆的雕塑。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粘稠温热的液体，指尖瞬间被染成刺目的猩红。
真的……是血。
不是幻觉。
那个瞬间撕裂货架、轻易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恐怖魔物……就在他面前，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震成了……一蓬血雾？
这到底……“呃……嗬……”一声微弱、带着血沫翻涌的抽气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那个重伤的武者！
他还没有死！
武者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下是大片蔓延的暗红色血迹。
他的一条手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钉在林默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一种颠覆认知的骇然，还有……一种林默无法理解的、近乎狂热的……确认？
武者沾满血污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似乎想说什么。
林默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一步，脚踩在混合着血水和碎玻璃的污秽地面上，发出“嘎吱”的轻响。
武者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是要穿透林默的灵魂。
他挣扎着，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默耳边的字：“武……神……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
“……在……找……你……”最后那个“你”字，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武者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芒熄灭了。
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仿佛凝固了生命最后一刻的震撼与……某种未尽的警告。
便利店里，只剩下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以及林默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武神殿？
找我？
林默呆立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中心，满身血污，大脑一片混乱的风暴。
武者临死前那惊骇的眼神，那句没头没尾的遗言，还有眼前这炸开的魔物血雾……无数碎片疯狂撞击着他的认知，却拼凑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
他只是一个连房租都快付不起的夜班便利店店员！
武神殿？
那是什么地方？
听名字就知道跟他这种底层挣扎的蝼蚁八竿子打不着！
为什么要找他？
怎么找到他的？
难道就因为他值这个该死的夜班？
荒谬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温热魔物血液的双手，粘腻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噩梦。
那股瞬间将魔物震成齑粉的无形力量……是他身上发出的？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茫然中——叮！
一个冰冷、清晰、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首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叹息之壁完整度：99.8%声音突兀得如同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敲响了一面锣。
林默浑身猛地一激灵，像被高压电击中，差点原地跳起来。
什么声音？
谁在说话？
他惊惶地环顾西周，只有狼藉的便利店、弥漫的血腥味、武者的尸体……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
幻听？
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听？
但那声音冰冷、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的意识里，绝不是幻觉！
叹息之壁？
完整度99.8%？
林默彻底懵了。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听起来像某种……系统提示？
某种……防御装置？
刚才挡下魔物致命一击、并把它震成血雾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叹息之壁”？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
这感觉比首面魔物时更让他毛骨悚然。
如果这声音是真的，如果这所谓的“叹息之壁”真的存在……那它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为什么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还有……那冰冷的提示音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里——99.8%。
林默茫然的目光扫过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手臂、身体，仿佛在寻找那看不见的“叹息之壁”上缺失的部分。
一个近乎荒谬、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问题，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混乱的思绪：剩下的……0.2%……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