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尘埃里的珠卫昭公十三年,秋。宫墙根下的秋草又黄了一层,凌珠蹲在廊柱后,
指尖捏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正小口小口地啃着。风从朱红宫墙的缝隙里钻进来,
带着御花园里桂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她鼻尖萦绕的、属于下等宫人的皂角味。
她本是罪臣之女,父亲曾任卫国司寇,去年因卷入 “私通陈国” 案被削爵流放,
家宅被抄时,她因年方十六、容貌清秀,被内侍选入宫中,成了最末等的洒扫宫女。
三个月前,昭公姬朔在御花园赏菊时,偶然见她蹲在石旁喂流浪的猫,那猫怯生生的模样,
倒让昭公想起了年轻时远嫁齐国的妹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她调去了偏殿当值,
虽仍是妾室,却比之前的日子好了许多。“凌珠姐姐,该去给夫人殿里送热水了。
” 小宫女春桃跑过来,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铜壶,“方才听张内侍说,
君上今晚要去淑妃娘娘宫里,你……”凌珠捏着麦饼的手指紧了紧,眼底的光暗了暗。
她入宫三月,昭公只召见过她两次。第一次是调去偏殿的当晚,他坐在烛火下,翻看竹简,
只淡淡说了句 “以后便在此处当值吧”;第二次是五日前,他醉酒归来,拉着她的手,
说了些 “孤身边竟无一个贴心人” 的话,而后便昏昏睡去。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
能得昭公片刻垂怜,已是侥幸。可每当夜深人静,听着隔壁宫殿传来的丝竹声,
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若能有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在这深宫里,寻到一丝安稳。“知道了。
” 凌珠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接过春桃手里的铜壶,“我这就去。
”夫人赵氏的宫殿,比偏殿华丽数倍。凌珠刚走到殿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侍女,
正叉着腰训斥小太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也敢让君上记挂?若不是夫人仁慈,
早把她打发去浣衣局了!”凌珠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她深吸一口气,
低着头,快步走进殿内,将铜壶放在角落的架子上,正要退下,却被赵氏叫住了。“凌珠?
” 赵氏坐在铺着狐裘的榻上,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声音平淡无波,
“听说君上近日常去你那偏殿?”凌珠膝盖一弯,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回夫人,
君上只是偶尔路过,并未多留。”赵氏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带着审视:“你父亲犯了重罪,你能入宫已是恩典,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君上身边,
不缺想攀高枝的女人。”“妾…… 妾不敢。” 凌珠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抵在青砖上,
能感受到砖石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里。“不敢便好。” 赵氏挥了挥手,
“下去吧,以后少在君上面前晃悠。”凌珠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走到殿外,
秋风一吹,她才发现,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湿。回到偏殿时,天已经黑了。
殿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台,昏黄的光映着空荡荡的房间,更显冷清。
春桃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问道:“姐姐,夫人是不是说你了?
”凌珠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叮嘱我安分守己。
”春桃撇了撇嘴:“夫人就是怕你抢了淑妃娘娘的恩宠,你看淑妃娘娘,入宫半年就封了妃,
身边伺候的人一大堆,哪像咱们这儿,冷冷清清的。”凌珠喝了口粥,没说话。
她知道春桃说得对,可她别无选择。在这深宫里,她就像一粒尘埃,风往哪吹,
她就得往哪去。可她没想到,命运的风,会在几日后,朝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吹去。
第二章 烛火映君心昭公十三年,冬。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卫国宫苑都裹上了一层白。
凌珠早起扫雪,刚把偏殿门口的积雪扫开,就见内侍总管李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
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过来。“凌珠姑娘,” 李公公脸上堆着笑,与往日的冷淡截然不同,
“君上昨晚歇息时,念着你这儿冷,特意让杂家送些炭火和锦缎过来。”凌珠愣了愣,
连忙屈膝行礼:“有劳公公,妾…… 妾谢过君上。”李公公将锦盒递给她身边的春桃,
又道:“君上还说,今晚要过来用晚膳,让厨房多备些君上爱吃的炙羊肉,
还有姑娘爱吃的杏仁酪。”这话一出,凌珠彻底懵了。昭公已有半个月没来过偏殿,
怎么突然……春桃在一旁,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凌珠才回过神,
连忙道:“妾…… 妾遵旨,定会好好准备。”李公公笑着点了点头,
又叮嘱了几句 “君上近日心情好,姑娘可要好好伺候”,才带着小太监离开。李公公走后,
春桃兴奋地拉着凌珠的手:“姐姐!君上这是看重你了!你看,连你爱吃杏仁酪都记得!
”凌珠看着手里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匹枣红色的锦缎,还有一包上好的炭火,
眼眶微微发热。她入宫这么久,除了春桃,还没人这般记挂过她。傍晚时分,昭公果然来了。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狐裘,走进偏殿时,身上还带着一丝寒气。凌珠连忙上前,接过他的披风,
挂在衣架上。“今日雪下得大,路上耽搁了些。” 昭公坐在榻上,拿起桌上的热茶,
喝了一口,“你这儿倒比孤想象中暖和些。”“托君上的福,送来了炭火。
” 凌珠站在一旁,有些拘谨。昭公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过来坐,不必这么拘谨。
孤今日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凌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只坐了半个身子。昭公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那天他在御花园赏菊,见她蹲在石旁,手里拿着一小块饼,喂给一只瘦得只剩骨头的猫。
那猫怕人,她就蹲在那里,轻声细语地哄着,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那一刻,
他心里忽然一动。他后宫的女人,要么争宠,要么算计,从未有过这般纯粹的温柔。
“你父亲的事,孤知道。” 昭公忽然开口,“他并非有意通陈,只是被人陷害。
等过段时间,孤会让人把他接回来,恢复他的爵位。”凌珠猛地抬头,
眼里满是震惊:“君上…… 您说的是真的?”“孤何时骗过你?” 昭公看着她眼里的光,
心里竟生出一丝满足,“你是个好姑娘,不该为你父亲的事受牵连。
”凌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妾…… 妾谢君上恩典。
”“别哭了。” 昭公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
心里竟有些异样的感觉,“孤今日让厨房做了炙羊肉,快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晚膳时,昭公话不多,却总是把她爱吃的杏仁酪推到她面前,还不时给她夹菜。凌珠的心,
一点点暖了起来。她看着昭公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竟觉得有些亲切。夜深了,
昭公没有走。凌珠躺在他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知道,
今晚过后,她的命运,或许会彻底改变。那一夜,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窗外的雪,还在静静地下着,仿佛要将这宫苑里的所有秘密,都掩埋在这片白色之下。
第三章 腹中有乾坤昭公十四年,春。自从那晚之后,昭公来偏殿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是处理完朝政后,过来和她一起用晚膳;有时是深夜,带着一身疲惫,在她这里歇下。
凌珠的身份,也从最末等的妾室,升为了 “珠姬”,虽仍比不上淑妃和夫人,
却也有了自己的宫殿和伺候的宫人。这日清晨,凌珠刚起身,就觉得一阵恶心,
忍不住干呕起来。伺候她的侍女兰心连忙递过一杯温水:“姬妃,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昨晚着了凉?”凌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缓过劲来:“不知道,
这几日总觉得浑身无力,还总想吃酸的。”兰心眼睛一亮,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姬妃,
您的月事…… 是不是有日子没来了?”凌珠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确实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她心里猛地一跳,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难道…… 她怀孕了?“快!快去找张太医!
” 凌珠抓住兰心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兰心也激动起来,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张太医是宫里最有名的妇科太医,他过来给凌珠诊脉时,凌珠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
张太医把完脉,起身对着凌珠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喜色:“恭喜姬妃!贺喜姬妃!
您这是有了身孕,已有两个多月了!”凌珠猛地站起身,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她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真的…… 是真的吗?” 凌珠拉着张太医的衣袖,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臣不敢欺瞒姬妃,脉象平稳有力,确是喜脉无疑。
” 张太医笑着说。凌珠喜极而泣,兰心在一旁也激动得直拍手:“太好了!姬妃!
您有小主子了!”消息很快传到了昭公那里。昭公正在和大臣们商议国事,听到这个消息,
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满是惊喜:“你说什么?珠姬怀孕了?
”传消息的小太监连忙点头:“回君上,张太医已经诊过脉了,确是喜脉!”昭公哈哈大笑,
一把推开面前的竹简:“好!好!孤有子嗣了!
”在场的大臣们也纷纷起身道贺:“恭喜君上!贺喜君上!”昭公心情大好,
当即下令:“传孤旨意,珠姬身怀龙裔,晋封为‘珠夫人’,迁往长乐宫居住,
赏赐黄金百两、锦缎千匹,每日供应滋补汤药!”旨意一下,整个后宫都震动了。
淑妃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手里捏着一方丝帕,脸色难看至极。她入宫半年,
一直深得昭公宠爱,却迟迟没有怀孕,如今凌珠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竟先一步怀上了龙裔,
还晋封为夫人,这让她如何甘心?“娘娘,您别生气。” 淑妃身边的侍女连忙劝道,
“那凌珠不过是运气好,说不定这孩子…… 还保不住呢。”淑妃眼神一冷,
看着窗外:“运气好?本宫倒要看看,她的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而赵氏夫人的宫殿里,
气氛则更加沉闷。赵氏嫁给昭公五年,一直没有子嗣,这是她最大的心病。如今凌珠怀孕,
昭公如此高兴,她这个正牌夫人,倒像个外人。“夫人,君上晋封凌珠为夫人,
还迁往长乐宫,这……”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赵氏叹了口气,
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君上盼子心切,我能说什么?只是这凌珠,若真能生下皇子,
日后在宫里的地位,怕是要超过我了。”“夫人,您是正宫娘娘,就算她生下皇子,
也得尊您为母妃,您怕什么?”赵氏摇了摇头,眼神复杂:“话是这么说,可人心难测啊。
”而长乐宫里,凌珠正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满是温柔。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
会让她在宫里的地位更加稳固,可也会引来更多的嫉妒和算计。但她不怕,为了这个孩子,
为了父亲能早日归来,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夜深了,昭公来看她。他坐在床边,
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小腹,脸上满是期待:“珠儿,你说,这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凌珠靠在他怀里,轻声说:“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健康就好。”昭公笑了笑,
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孤希望是个男孩,等他长大了,就让他继承孤的王位,
做卫国的君主。”凌珠心里一动,抬头看着昭公:“君上,您真的希望这个孩子继承王位吗?
”昭公点头:“孤后宫虽有不少女人,却只有你怀了孩子,这孩子,就是孤的希望。
”凌珠靠在昭公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她觉得,自己的好日子,
终于要来了。第四章 梦遇先祖魂昭公十四年,夏。凌珠怀孕已有五个多月,肚子渐渐显怀。
昭公对她愈发宠爱,不仅每日都来看她,还特意从民间找了最好的绣娘,
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许多衣物和玩具。长乐宫里,每天都人来人往,
送补品的、送衣物的、请安的,热闹非凡。可凌珠却渐渐有些不安。近来,
她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她站在一片雾气弥漫的地方,周围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在耳边不停地说着:“卫…… 元…… 卫…… 元……”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孕期多梦,
没放在心上。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梦越来越清晰,那个声音也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她耳边说话。这日夜里,凌珠又做了这个梦。但这次,雾气渐渐散开,
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朝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那男子面容威严,眼神深邃,
手里拿着一把玉圭,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敬畏的气息。“你是谁?” 凌珠鼓起勇气,
开口问道。那男子看着她,缓缓开口:“吾乃康叔,卫国先祖也。”凌珠心里一惊。
她虽出身罪臣之家,却也读过一些书,知道康叔是周武王的弟弟,是卫国的开国君主。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先祖…… 先祖为何会来找妾?” 凌珠连忙屈膝行礼,
声音有些发颤。康叔看着她的肚子,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吾见你腹中有卫国的未来,
特来告知你,此子乃上天所赐,日后必能执掌卫国,你当为他取名为‘元’。”“元?
” 凌珠愣住了,“为何要取名为元?”“元者,始也,首也。此子乃卫国之希望,
当以‘元’为名,寓意卫国基业,自他而始,生生不息。” 康叔的声音,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凌珠还想再问,可康叔的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
周围的雾气又重新聚拢过来。她急着想要抓住什么,却猛地醒了过来。窗外,天已经亮了。
凌珠坐在床上,心跳得飞快,额头上全是冷汗。那个梦太真实了,康叔的模样、声音,
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兰心听到动静,
连忙走进来,见她脸色苍白,连忙问道。凌珠定了定神,拉着兰心的手:“兰心,
我刚才梦见康叔了,卫国的先祖康叔!”兰心吓了一跳:“夫人,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康叔是先祖,怎么会出现在您的梦里?”“是真的!” 凌珠激动地说,“他还告诉我,
这个孩子日后会执掌卫国,让我给孩子取名为‘元’!”兰心皱了皱眉:“夫人,
这事…… 会不会太玄乎了?要不,您还是找个人问问吧?”凌珠想了想,
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得找个人问问。宫里最懂这些的,应该是孔大夫吧?”孔大夫,
名孔丘明,是卫国的太史,精通史书、占卜之术,深受昭公信任。凌珠觉得,
或许他能解释这个梦的含义。吃过早膳后,凌珠就让人去请孔丘明。孔丘明接到消息,
很快就来了。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儒衫,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眼神里透着一股博学的智慧。
“臣孔丘明,见过珠夫人。” 孔丘明躬身行礼。“孔大夫不必多礼,快请坐。
” 凌珠让兰心给孔丘明倒了杯茶,“今日请大夫过来,是有一事相询,
还望大夫能为妾解惑。”孔丘明点了点头:“夫人但说无妨,臣知无不言。
”凌珠深吸一口气,把昨晚梦见康叔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孔丘明,
包括康叔让她给孩子取名为 “元” 的话。孔丘明听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沉吟片刻,
起身对着凌珠躬身行礼:“夫人,此乃大吉之兆啊!”凌珠愣了愣:“大夫何出此言?
”“康叔乃我卫国先祖,当年周武王伐纣后,封康叔于卫,建立卫国。康叔治卫有方,
深受百姓爱戴,乃是我卫国的守护神。” 孔丘明缓缓说道,“如今康叔托梦于夫人,
告知公子之名,还言公子日后必执掌卫国,这说明公子乃是上天选中的卫国君主,
是我卫国之福啊!”凌珠心里一动:“可…… 可妾出身低微,从未见过康叔,
也不知卫国先祖之事,为何康叔会托梦于妾?”孔丘明笑了笑:“夫人此言差矣。
正是因为夫人不知康叔之事,才更能证明此梦的真实性。若夫人早知康叔,
旁人或许会以为是夫人编造此梦,以求富贵。可夫人不知,此梦便绝非编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