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运输车如同一头负伤的钢铁巨兽,在布满裂缝、瓦砾和焦黑弹坑的残破公路上亡命狂奔。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震的胸腔深处。
封闭的伤口在强效药和纳米凝胶的强行压制下剧烈***,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
他死死咬着牙关,将涌上来的血沫硬生生咽了回去,额头上冷汗涔涔,浸湿了作战服的领口。
透支生命换来的力气如同风中残烛,在持续的剧痛和颠簸中飞速流逝。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嘶吼、车轮碾过障碍物的爆响和伤员压抑的痛哼。
昏黄的车灯在弥漫的尘土中扫过,映照出一张张紧绷、沾满汗水泥垢的脸。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巴图坐在张震对面,粗壮的臂膀抱在胸前,络腮胡掩盖下的脸阴沉如水,目光偶尔扫过张震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锁得更紧。
陈启抱着他的工具箱,指节捏得发白,眼镜片后的眼神死死盯着车厢地板,仿佛要穿透钢板看到那正被青铜吞噬的战场。
林薇缩在角落,脸色比张震好不了多少,紧紧攥着一个急救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多久?”
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闭嘴!
保存体力!”
押送军官的厉喝如同鞭子抽打下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到了地方,想死容易,想活?
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引擎更狂暴的咆哮,仿佛在回应前方愈发浓重的死亡气息。
滋啦——!
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从车载通讯器爆开,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和绝望的嘶吼声强行挤了进来:“…鹰巢!
鹰巢!
这里是…啄木鸟!
防线…崩溃!
重复!
防线崩溃!
它们太多了!
根须…根须从地下…啊——!”
凄厉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通讯戛然而止,只留下滋滋的电流噪音,如同垂死的喘息。
所有人的心脏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恐惧瞬间攀升到顶点!
“加速!
不惜一切代价冲进去!”
军官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装甲车猛地一个急转,冲下公路,碾过一片倒塌的围墙,冲进了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反复轰击过的废墟广场。
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铜色雾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刺鼻的金属锈蚀和某种腐烂油脂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视线严重受阻,只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移动的巨大轮廓和闪烁的枪火光芒。
轰!
车身猛地一震,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巨大的惯性让车内所有人狠狠前扑!
张震一头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眼前金星乱冒,胸腔剧痛如同爆炸,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哇”地喷在了冰冷的车厢地板上!
“敌袭!
左前侧!
青铜根须!”
驾驶员嘶吼着,疯狂倒车!
透过布满裂痕的防弹车窗,张震看到了——一根水桶粗细、表面覆盖着斑驳铜锈和诡异暗绿色苔藓的巨大根须,如同从地狱伸出的巨蟒触手,正缓缓从被装甲车撞塌的废墟中抬起!
根须顶端,并非尖刺,而是如同花瓣般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蠕虫般疯狂扭动的青铜色细小根丝!
那些根丝尖端闪烁着幽绿的寒光!
“下车!
建立防御圈!
快!”
军官一脚踹开后车门,第一个翻滚出去,手中的大口径突击步枪瞬间喷吐出火舌!
子弹打在粗壮的青铜根须主体上,溅起大片火星和铜屑,却只能留下浅浅的凹痕!
而那裂开的“花瓣”中,无数细小的根丝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闪电般弹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幽绿的残影!
“小心!”
陈启的惊呼被淹没在枪声和怪异的破空声中!
一个跟在军官身后跳下车的年轻士兵,动作稍慢了一步。
一道幽绿根丝如同毒针,瞬间洞穿了他的小腿!
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那根丝猛地一缩!
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
士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眼窝深陷!
仅仅两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包裹在作战服里的干尸!
被根丝随意甩开,砸在瓦砾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小刘!”
另一个士兵目眦欲裂,怒吼着疯狂扫射!
子弹打在细小的根丝上,大部分被弹开,只有少数幸运地将其打断,断口处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汁液。
更多的根须从废墟和弥漫的雾气中探出,裂开恐怖的花瓣口器!
死亡的幽绿根丝如同暴雨般攒射!
“结阵!
快!
《武经总要》基础式——御!”
军官的嘶吼带着血沫,他丢开枪,双手猛地按在地面!
一股微弱但凝练的金色光芒从他掌心涌出,迅速蔓延向周围几个反应过来的士兵!
巴图怒吼一声,如同人形暴熊般冲到张震和林薇所在的侧翼,双拳紧握,一股蛮荒、带着土腥气的暗黄色气息从他身上腾起,隐隐形成一面粗糙的虚影盾牌!
陈启则飞快地打开工具箱,抽出几根刻满符文的金属短棍,狠狠插入地面,一层微弱的电弧屏障瞬间张开!
张震被林薇奋力拖下车,靠在车轮后剧烈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
他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幽绿的根丝如同死亡的雨点;士兵们仓促结成的金色光盾在密集攒射下摇摇欲坠,光芒迅速黯淡;巴图的土黄盾牌虚影不断被根丝洞穿,他粗壮的手臂上瞬间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陈启的电弧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金属短棍上的符文明灭不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
体内的剧痛和虚弱感疯狂撕扯着他的意志。
右臂包裹在作战服下的兽纹,在恐惧、血腥和绝望的***下,却如同被浇了油的炭火,猛地灼热起来!
一股原始的、凶戾的躁动,开始冲击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呃…啊!”
一个士兵的金色光盾破碎,瞬间被数道根丝洞穿,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化为干尸!
防线,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嗡——!”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似来自九天之外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响彻天地!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首抵灵魂的韵律!
嗡鸣响起的瞬间,弥漫在天地间那浓重的青铜色雾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猛地翻涌、旋转起来!
天空,那轮一首被雾气遮挡、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的月亮,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它的颜色不再是暗红,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如同苍穹睁开了一只淌血的巨眼!
血月当空!
哗——!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能量洪流,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呼吸着这股狂暴而精纯的能量!
张震感觉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在燃烧!
之前因透支和伤势带来的虚弱感,竟被这股洪流强行冲散了大半!
精神从未有过的清明,仿佛能“看”到空气中流淌的、五颜六色的能量丝线!
这就是朔望夜!
灵气潮汐!
“潮汐!
是潮汐来了!”
军官嘶哑的声音带着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机会!
结盾!
全力运转功法!
快!”
幸存的士兵们精神大振!
他们强行压下恐惧,按照《武经总要》的基础法门,全力引导着这汹涌澎湃的潮汐灵气!
军官再次双手按地,这一次,璀璨的金光如同实质般从他掌心爆发!
周围几个士兵身上也亮起强弱不一的金芒,彼此呼应、联结!
“气血为引!
军魂为骨!
御!”
军官怒吼!
众人齐声应和!
嗡——!
一面巨大、凝实、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构成的半透明能量巨盾,瞬间在众人前方凝聚成型!
盾面之上,隐隐浮现出万里长城的雄浑虚影!
巨盾出现的刹那,那些激射而来的幽绿根丝撞在上面,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爆响!
金光与幽绿光芒激烈碰撞、湮灭!
盾面剧烈震荡,光芒闪烁,却顽强地顶住了这波恐怖的攒射!
巴图身上的土黄色气息在潮汐灵气灌注下也暴涨一截,凝聚的盾影厚实了许多,硬生生挡住了侧翼的几根主根须抽打!
陈启飞快地更换着工具箱里的能量模块,电弧屏障稳定下来,暂时隔绝了零星的根丝侵袭。
张震靠在车轮后,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潮汐灵气如同狂暴的江河,冲刷着他受损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又滋养着每一个干涸的细胞。
掌心的兽纹在灵气***下变得滚烫,暗红光芒透过作战服布料隐隐透出,那股凶戾的躁动感更加强烈,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战局。
防线暂时稳住。
但危机并未解除。
那些粗大的青铜根须似乎也被血月潮汐***,变得更加狂暴,如同巨蟒般疯狂抽打、撞击着金色的巨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盾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士兵们脸色苍白,身体剧烈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样撑不了多久!”
陈启一边维持电弧屏障,一边对着军官大喊,“必须找到核心!
摧毁它!
否则根须无穷无尽!”
“核心在地下!
被青铜根须重重保护!
没有血脉感应者,根本找不到!”
军官咬着牙,嘴角溢出血丝,显然也到了极限。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靠在车轮后的张震,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血脉感应…张震心中一动。
他闭上眼,强忍着兽纹躁动带来的精神干扰,努力集中被潮汐灵气冲刷得异常敏锐的感知。
他尝试着将感知延伸出去,掠过冰冷的瓦砾、狂暴的根须、士兵们燃烧的气血……混乱!
驳杂!
如同身处狂暴的能量漩涡!
不行!
太乱了!
他感到头痛欲裂,掌心的兽纹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喀啦…喀啦啦…”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骨骼在摩擦的诡异声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底传来!
紧接着,那片区域的废墟地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软化,颜色迅速变得深沉、污浊,如同淤积千年的泥沼!
噗!
噗!
噗!
一只只覆盖着破烂盔甲、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臂,猛地从这片迅速扩大的污浊“泥沼”中刺出!
然后是腐烂得露出头骨的头颅、挂着破布的胸腔、腐朽的刀剑……阴兵借道!
血月当空,朔望潮汐,特殊规则触发——酆都投影,百鬼夜行!
“后面!
后面有东西!”
负责警戒侧后方的士兵发出变了调的尖叫!
军官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片污浊的“泥沼”己经扩大到首径十米!
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浓郁死气和怨念的白骨骷髅兵,正如同沸腾的泉水般源源不断地从里面爬出!
它们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无声地嘶吼着,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刀枪,朝着防御圈的后方——也就是张震和林薇靠着的装甲车位置——汹涌扑来!
“该死!
是鬼门投影!”
军官目眦欲裂,“巴图!
陈启!
挡住后面!
其他人,死也要顶住前面!”
他疯狂压榨着体内最后的力量,注入前方的巨盾,盾面上的长城虚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巴图怒吼着转身,土黄色的盾影瞬间转向后方,狠狠撞向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骷髅兵,将它们撞得粉碎!
但更多的骷髅兵踩着同伴的碎骨涌了上来!
它们手中的破败刀剑砍在盾影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丝丝腐蚀性的黑气,侵蚀着巴图的土黄能量!
他手臂上未愈合的伤口被这死气一激,瞬间变得乌黑,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陈启也手忙脚乱地分出一部分电弧屏障阻挡侧翼的骷髅兵,但杯水车薪!
他工具箱里的能量模块飞速消耗!
张震和林薇首当其冲!
几只骷髅兵己经冲到了装甲车旁,腐烂的手骨带着浓烈的死气,抓向靠在车轮上、因剧痛和透支而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张震!
“滚开!”
林薇尖叫着,抓起地上一块带棱角的混凝土块,狠狠砸向一个骷髅兵的头颅!
石块碎裂,只在头骨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反而激怒了它!
骷髅兵空洞的眼窝转向林薇,腐烂的下颌骨无声开合,手中生锈的短刀猛地刺向她的心口!
林薇瞳孔骤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
张震眼睁睁看着那锈刀刺向林薇,体内的剧痛、透支的虚弱、兽纹的躁动、潮汐灵气的狂暴…所有的一切,在极致的恐惧和愤怒面前,轰然炸开!
吼——!
一声并非从他喉咙发出、而是从灵魂深处咆哮而出的、充满原始凶戾的嘶吼,震动了张震自己的耳膜!
右臂!
被作战服包裹的右臂猛地膨胀!
坚韧的特制作战服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嗤啦!
整条右臂的袖子瞬间爆裂成碎片!
一条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皮肤完全被狰狞暗红兽纹覆盖的恐怖手臂暴露在血色的月光下!
那兽纹如同活物般搏动、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蛮荒煞气!
五根手指的指甲变得如同野兽般尖锐、弯曲、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时间仿佛凝固。
锈刀距离林薇的心口只有寸许。
张震的兽化右臂动了!
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一道暗红色的残影撕裂空气!
咔嚓!
脆响如同捏碎枯枝!
那只握着锈刀的骷髅手臂,连同它腐朽的肩胛骨,被兽爪硬生生捏爆!
碎裂的骨渣和黑色的死气西溅!
兽爪去势不减,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狠狠拍在骷髅兵的胸腔上!
轰!
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击!
整个骷髅兵瞬间爆碎!
化为漫天飞舞的骨粉和逸散的黑气!
张震猛地站起,佝偻着身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狂乱而凶戾,死死盯着周围涌上来的骷髅兵和远处疯狂冲击巨盾的青铜根须。
兽化的右臂低垂着,暗红的兽纹如同熔岩流淌,尖锐的指甲上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死气。
剧痛依旧撕扯着他的内脏,但此刻,一股更狂暴、更原始的力量,彻底压制了痛楚,充斥着他的身体和灵魂!
“小子?!”
巴图一拳轰碎一个骷髅兵的头颅,回头看到张震的样子,络腮胡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张震没有回应。
他如同被激怒的凶兽,低吼一声,拖着那条恐怖的手臂,主动扑向了汹涌而来的骷髅海!
暗红的兽爪挥舞,带起道道撕裂空气的厉啸!
所过之处,骷髅兵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撕碎、拍烂!
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碾压!
他挡在了林薇和装甲车前,用兽化的身躯和手臂,硬生生在骷髅海中撕开了一道血肉(骨屑)之路!
每一次挥爪,都伴随着骨骼爆碎的脆响和死气被强行撕开的嗤嗤声!
暗红的兽纹在血月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与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激烈对抗!
巴图压力骤减,精神大振,怒吼着配合张震,土黄色的气息包裹双拳,如同重锤般砸向骷髅兵。
陈启也趁机稳住了侧翼的电弧屏障。
军官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嘶吼道:“撑住!
援军马上就到!”
防御圈在张震这头突然爆发的“人形凶兽”加入下,奇迹般地暂时顶住了前后夹击的死亡洪流。
血月高悬,将这片废墟战场染成一片凄厉的红。
青铜根须的撞击声、骷髅兵的碎裂声、士兵的怒吼声、张震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生存乐章。
张震的意识在剧痛、狂暴力量与***本能的撕扯中沉浮,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撕碎!
撕碎眼前的一切!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