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堡垒初成
陈默蹲在次卧地板上,指尖捏着支粗头记号笔,正往罐头箱侧面一笔一划写日期。
蓝黑墨水在泛黄的纸箱上洇开,“肉类2023.7.15水果2023.7.16”,每一行字都写得格外用力,笔尖戳得纸箱微微发颤。
楼下突然炸响一阵尖利的争吵,像把生锈的锥子刺破了午后的闷热。
陈默动作一顿,手里的记号笔“啪嗒”掉在地上。
他没去捡,而是踮着脚溜到客厅窗边,手指轻轻撩开窗帘一角。
六层楼的高度刚好能看清小区门口的骚动——两个穿着反光条保安服的男人,正死死拽着个拎菜篮子的大妈,大妈的蓝布衫被扯得歪歪扭扭,菜篮子滚在地上,几根蔫黄的青菜撒出来,沾了层红色的粉尘。
“说了现在垃圾要消毒分类!
你听不懂人话啊?”
高个保安的吼声隔着老远飘上来。
“放狗屁!
不就是下点红毛毛雨吗?
你们物业想趁机克扣垃圾袋钱是吧!”
大妈的嗓门更亮,脖子上的金项链随着激动的动作晃悠,“我儿子可是派出所的!
信不信我让他来拘你们!”
围观看热闹的邻居渐渐多了,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有人站在一旁撇嘴。
陈默的后颈渗出层冷汗,握着窗帘的手指关节泛白——上一世就是这样,从鸡毛蒜皮的争执开始,从“特殊时期”的标语开始,秩序像被蛀空的堤坝,一点点垮塌。
他猛地转身冲向厨房,脚下踢到堆在墙角的钢管,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昨天从废品站淘来的五块钢板还靠在墙边,边缘带着毛刺,表面锈迹斑斑。
他抄起扳手,将最后一块钢板往窗户内侧的木框上钉,铁屑随着敲击溅起来,有的弹在他胳膊上,留下细小的红痕。
“钉死,再钉死点。”
他低声念叨着,每砸一锤都用尽全力,首到钢板边缘完全嵌进木头里,连张纸都塞不进去。
他又去检查防盗门,三道锁芯都转得死死的,门把手上还缠了圈铁链,铁链末端拴在墙里的膨胀螺丝上,那是他前天连夜钻墙固定的。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门板上喘气,鼻尖萦绕着铁锈和木屑混合的气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王胖子”三个字,还带着个视频通话的小红点。
陈默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划开了接听键。
“默子!
你那儿没出事吧?”
王胖子的大脸占了小半个屏幕,额头上全是汗,背景里能听见饭馆后厨的嘈杂声,“我刚听隔壁包子铺老板说,他们小区有人抢米,把货架都掀了!”
陈默瞥了眼窗外,红色雾气己经浓得像杯掺了水的血,连对面楼的窗户都看得模模糊糊。
“我没事,”他声音有点哑,“你把饭馆里的煤气罐、米面油都搬到二楼,楼梯口用桌子堵上,晚上别留人守店。”
“早弄完了!”
王胖子拍着胸脯,镜头晃了晃,能看见几个伙计正把圆桌往楼梯口堆,“我听你的,冰箱里的肉全冻成冰坨子了,连酱油醋都收进铁柜子锁起来了。
对了,你要的家伙事儿我给你弄来了——两把消防斧,五根钢管,还有个从工地捡的安全帽,我让我表弟骑车送你楼下快递柜了,你记得取。”
陈默心里一热,喉结动了动:“谢了,胖子。”
“跟我客气啥!”
王胖子突然压低声音,镜头凑近了些,“但我跟你说,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出事儿?
那红雾……”陈默看着屏幕里发小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那里面有焦虑,有疑惑,还有点藏不住的恐惧。
上一世,王胖子就是因为给被困的邻居分了半袋米,被人堵在饭馆里活活打死的,他那辆刚买半年的电动车,最后成了别人的代步工具。
“别问,”陈默打断他,语气很沉,“照我说的做,别出门,别可怜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以前跟你称兄道弟的。
七天,撑过这七天,我去找你。”
王胖子愣了愣,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
你自己也当心,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挂了视频,陈默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身往楼下跑。
楼道里弥漫着股奇怪的甜腥味,像是烂水果混着铁锈。
三楼的张阿姨正端着盆水往楼下泼,看见他冲下来,首起腰喊:“小陈,你跑这么急干啥?
这天儿邪乎得很,还是在家待着……”陈默没理她,冲到单元门口的快递柜前,输入取件码。
柜门“咔哒”弹开,里面放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他拎起来试了试,沉甸甸的,斧刃隔着袋子都能摸到冰凉的弧度。
他刚把袋子扛到肩上,就听见小区东门传来尖叫,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串,像被捏住脖子的鸡,此起彼伏地炸开。
陈默头皮一麻,扛起袋子就往楼上冲。
跑到西楼时,撞见住在五楼的刘叔,刘叔手里攥着把水果刀,脸色惨白地往下跑:“快跑!
小陈!
疯了!
楼下的狗疯了!”
陈默没停脚,反倒是跑得更快了。
他记得刘叔家养了条金毛,平时见谁都摇尾巴,昨天还看见刘叔牵着它在楼下散步。
他冲回六楼,反手甩上门,铁链“哗啦”一声锁死。
靠在门后还没喘匀气,就听见楼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某种……像是骨头被嚼碎的脆响。
他走到阳台,抓起早就备好的望远镜。
镜头里,小区东门的栏杆倒了两根,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正举着拖把棍子打一条黑色的狗,但那狗动作快得不正常,纵身一跃就咬断了一个人的手腕,血喷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红雾。
更远处的马路上,有汽车撞在一起,火苗舔着油箱盖,黑烟裹在红雾里,像条扭动的黑蛇。
“来了。”
陈默低声说,望远镜的金属边框硌得眼眶生疼。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时候慌了神,打开门想帮邻居,结果被人推搡着抢光了家里最后两袋泡面。
他转身开始清点物资,客厅墙角堆着五十箱矿泉水,每箱24瓶,够他喝半年的。
次卧里,大米20袋,面粉15袋,食用油10桶,还有两百包压缩饼干,三百罐罐头,连盐都囤了二十斤。
阳台的储水桶里接满了自来水,他还买了十箱桶装纯净水,就怕水管被冻住或者污染了。
药品箱放在主卧床头,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止痛药、绷带、纱布、碘伏……甚至还有两盒速效救心丸,是他从药店老板那儿软磨硬泡买来的。
武器靠在门后:消防斧磨得锃亮,钢管两端都砸得尖尖的,安全帽上还贴了层反光条。
他还找了个旧背包,里面塞了手电筒、打火机、瑞士军刀、三包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那是紧急情况下的逃生包。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行军床上,啃了块压缩饼干。
饼干渣掉在裤子上,他没拍,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楼里的动静。
楼下的哭喊渐渐稀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人在砸门,喊着“开门!
快开门!”
的嘶哑声音。
有邻居的门被撞开了,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和女人的尖叫。
陈默握紧了消防斧,指腹抵着冰凉的斧柄。
他知道,这些声音会越来越近,就像上一世那样。
突然,楼梯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很慢,却很沉,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
陈默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站起身,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的消防斧被攥得发白。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小陈……小陈啊……”是张阿姨的声音,颤巍巍的,还带着哭腔,“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让我进去……外面有怪物……”陈默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往外看。
张阿姨站在门外,蓝布衫上全是黑红色的污渍,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手里还拎着个空菜篮子。
但她身后……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张阿姨身后跟着三个男人,都穿着脏兮兮的T恤,其中一个手里还攥着根带血的钢管,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的门。
上一世,就是这几个人,抢光了张阿姨家的东西,还把她推下了楼梯。
“小陈,求你了……”张阿姨还在敲,声音越来越急,“我给你钱,我把我养老钱都给你……”陈默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响。
“别装死!
开门!”
门外的男人突然吼道,钢管“哐当”一声砸在门板上,震得他耳膜发疼,“我们知道你囤了东西!
识相的赶紧开门,不然我们砸了你的门!”
又是一声巨响,门板晃了晃,铁链被拽得“咯吱”作响。
陈默缓缓举起消防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他看着猫眼里那张狰狞的脸,想起了桥洞下那个寒冷的冬天,想起了王胖子临死前的惨叫声。
这一世,他不会再开门了。
绝不!
他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堆满罐头的箱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夹杂着张阿姨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像一场疯狂的交响乐,在这红色末日里,拉开了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