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新开了一家咖啡店,招牌是原木色的,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 “银杏树咖啡店”,旁边画着一棵小小的银杏树。
橱窗是整块的落地玻璃,擦得一尘不染,里面摆着几张原木桌椅,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白色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书上,连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从店里走出来,戴着白色的耳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老苏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咖啡店,心里有点痒痒的。
他这辈子没喝过咖啡,秀兰在世时总说 “那玩意儿苦兮兮的,不如咱家的茉莉花茶好喝”,可他现在看着这温馨的小店,突然想进去坐坐,哪怕只是闻闻咖啡香。
“走吧,可乐。”
他刚要迈步,可乐却原地打起了转,尾巴夹得紧紧的,还时不时用鼻子蹭他的裤腿。
老苏一下子明白了:“你这小调皮,要上厕所啊?”
可乐 “汪” 了一声,拽着他往回跑。
回到家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老苏刚推开铁大门,儿子苏明就迎了上来,手里提着好几个购物袋,里面装着鲜活的虾、翠绿的青菜和红彤彤的西红柿。
“爸,我们来了。”
苏明把车钥匙揣进西装内袋,接过老苏手里的狗绳,“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儿媳晓雯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祭祀用的糕点和水果。
“爸,您看您,又在院子里忙活了?
这玫瑰快开了吧,真好看。”
她笑着说,眼睛扫过院子里的花草,目光在木莲树上停了停。
老苏点点头,接过购物袋往厨房走:“快进屋,外面风大。”
可乐围着晓雯转了两圈,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 —它最喜欢晓雯,因为她每次来都带火腿肠。
厨房里,苏明在水池边处理虾,晓雯在择菜,老苏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这厨房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白色的瓷砖墙,黑色的煤气灶,墙上挂着秀兰生前用的锅铲和汤勺,挂钩上还留着淡淡的划痕,那是长年累月挂东西磨出来的。
“秀兰最爱吃这基围虾,每次做都要放葱姜蒜,说去腥味。”
老苏轻声说。
苏明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虾线挑得更仔细了。
晓雯叹了口气:“妈手艺好,做的虾比饭店的还好吃。”
傍晚六点,祭祀开始了。
客厅的八仙桌上摆着香炉、烛台和秀兰的照片。
照片里的秀兰穿着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老苏点燃香,双手捧着,对着照片深深鞠了三躬,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湿润了。
“秀兰啊,我们来看你了。”
他轻声说,“院子里的枣子快熟了,等熟了我给你留着。
可乐很乖,每天陪我散步,它是最好的朋友了。”
苏明和也依次鞠躬,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香烛燃烧的 “噼啪” 声。
秀兰走得太突然,连张像样的遗照都没留下,这张身份证照片还是苏明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那时秀兰刚过五十,头发还没白,眼睛依旧清亮。
祭祀结束后,林慧收拾桌子,苏明坐在老苏身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欲言又止。
老苏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里提前绷紧了弦。
“爸,您看这房子……” 苏明喝了口茶,喉结动了动,“这地段现在多好,熙和大道都成网红街了,隔壁老李把房子改成火锅店,一个月租金就好几万。”
老苏没说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柿子树上。
那棵树是苏明五岁时种的,当时孩子拿着小铲子,在院子里挖了个小坑,把树苗栽进去,还非要跟树苗比身高,说要 “跟小树一起长大”。
“我跟林慧商量了,” 苏明继续说,“把这房子改成两层商铺,楼下租给咖啡店,楼上租给甜品店,租金足够您养老了。
我们在市中心给您买了套公寓,电梯房,带阳台,楼下就是公园,多方便。”
“我说过多少次,这房子不能动。”
老苏的声音有点发紧,“这是我跟你妈住了一辈子的地方,院子里的每棵树、每朵花都有念想,怎么能改成商铺?”
“爸,您讲点道理行不行?”
苏明的声音提高了些,“您都八十了,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安全!
上次您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幸好邻居发现了,要是没人发现怎么办?
公寓里有物业,有保安,我们也放心。”
“我摔一跤是自己不小心,跟房子没关系!”
老苏激动起来,胸口有点发闷,“这房子里有你妈做饭的香味,有你小时候跑过的声音,有可乐撒欢的脚印,这些都是钱买不来的!
你以为我守着的是房子?
我守着的是回忆!”
“回忆不能当饭吃!”
苏明也急了,站起来踱步,“您总说妈在这儿,可妈己经走了五年了!
这房子又旧又大,冬天冷夏天热,您住着舒服吗?
上次下雨,二楼的窗户还漏雨,修了多少次了?”
“漏雨我自己能修!”
老苏也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首,“这房子是我跟你妈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你出生在这儿,长大在这儿,你忘了你小时候在枣树下写作业,在葡萄藤下睡觉了?
你忘了你妈在厨房给你煮面条,在院子里教你骑自行车了?”
“我没忘!”
苏明的眼睛红了,“正因为没忘,才不想让您守着这空房子受罪!
您搬到公寓去,离我们家也近,我们带着彬彬还能经常去看您,不好吗?”
“不好!”
老苏的声音带着颤抖,“彬彬喜欢这个院子,喜欢跟可乐玩!
你懂什么!”
晓雯赶紧走过来,拉了拉苏明的胳膊:“好了,别说了,爸年纪大了,别惹他生气。”
她转向老苏,柔声说,“爸,苏明也是担心您。
您看这院子这么大,您打理起来多累,我们也心疼。”
老苏看着他们,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儿子儿媳是为了置换成更多的价值,可他们不懂,这房子不是砖瓦,是他和秀兰的一生。
他在这里求婚,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看着儿子出生、长大、结婚生子;他在这里送走了秀兰,在这里守着她的回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着他们的时光。
“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去接彬彬了。”
老苏转过身,往厨房走,“把这些虾带回去,给彬彬做油焖大虾。”
苏明看着父亲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晓雯叹了口气,把祭祀剩下的糕点装进盒子:“爸,那我们先走了,下周再来看您。
您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送走儿子儿媳,老苏回到院子里。
可乐趴在柿子树下,尾巴搭在爪子上,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白色的楼房镀上了一层金边,玫瑰的花苞在暮色中微微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绽放。
老苏走到玫瑰花盆前,轻轻碰了碰花苞,像是在跟秀兰说话:“你看,孩子们又劝我搬家了。
我不搬,这儿有你,有我,有咱们的回忆,我哪儿也不去。”
晚风拂过,木莲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秀兰在回应他。
老苏笑了,弯腰抱起可乐,慢慢往屋里走。
屋子里的灯亮了,暖黄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出来,在院子里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与远处网红街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在这繁华的都市里,守着一方宁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