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逃离苏府入王府·囚雀初探冷王心
苏晚晚甚至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就被周管家和李嬷嬷以从未有过的、近乎惶恐的恭敬态度“请”回了她那个破败的小院。
只是这一次,院门口多了两名面无表情、腰佩长刀的王府亲卫,像两尊冰冷的石像,隔绝了内外。
小环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苏晚晚的胳膊:“小……小姐,王爷他……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会不会……别怕,”苏晚晚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安抚着小环,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扶着门框,望着院门口那两尊煞神,以及院外隐约可见、脚步匆忙、神色各异的苏府下人,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天刚蒙蒙亮,王府的马车就到了苏府侧门。
没有仪仗,没有喧哗,只有一辆通体玄黑、样式低调却透着森然气息的马车,以及几名同样玄衣、气息沉凝的王府侍卫。
“苏姑娘,请。”
为首的侍卫声音平平,毫无情绪起伏。
苏晚晚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和她偷偷藏下的一点私房钱(几个可怜的铜板)。
小环泪眼婆娑地想跟,却被侍卫冰冷的目光制止。
苏晚晚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原主所有苦难、此刻却让她生出几分荒谬留恋的小院,以及躲在廊柱后、眼神怨毒又夹杂着难以置信嫉妒的柳氏和李嬷嬷,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马车。
车厢内很宽敞,铺着厚实的墨色绒毯,陈设简洁,只有一张固定的小几和一个软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淡香,与萧彻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如出一辙。
苏晚晚缩在角落的软垫上,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马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车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车帘被掀开,刺目的天光让苏晚晚眯了眯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恢弘、肃穆到令人窒息的府邸。
高耸的朱漆大门紧闭,两侧蹲踞着巨大的石狮,獠牙狰狞,目光如炬,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威严。
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黑底金漆匾额——镇北王府。
没有想象中的侧门小轿,王府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大门,竟在苏晚晚面前缓缓洞开。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如同命运齿轮的轰鸣。
她在一众侍卫沉默的注视下,如同被押解的囚犯,一步步走进了这座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
王府内部比她想象的更加广阔深邃。
高墙深院,飞檐斗拱,处处透着一种冷硬的秩序感。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笔首宽阔,两侧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
偶尔路过的仆役丫鬟,个个屏息凝神,脚步轻快无声,看到苏晚晚这一行人,也只是迅速垂首退避,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绝不多看一眼。
她被引到王府深处一个名为“听竹苑”的独立小院。
院子不大,但极其雅致清幽。
几竿翠竹掩映着白墙青瓦的三间正房,窗明几净,廊下摆放着几盆开得正盛的兰花。
屋内陈设虽不奢华,但一应俱全,桌椅床榻皆是上好的紫檀木,触手温润,帐幔被褥都是柔软的云锦,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和竹叶清气。
“苏姑娘,这是您的住处。
王爷吩咐,您先在此安心养伤。
一应日常所需,自有丫鬟送来。
若无王爷传唤,请勿随意走动。”
带她进来的中年管事,正是昨日在苏府厨房见过的福伯。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将苏晚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多谢福伯。”
苏晚晚微微福身,心中却警铃大作。
“安心养伤”?
“勿随意走动”?
这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萧彻把她弄来,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螺髻、看起来十五六岁、眼睛圆溜溜带着几分好奇和怯意的小丫鬟被派了过来。
“奴婢小桃,见过苏姑娘。”
小丫鬟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脆,“福伯吩咐了,以后就由奴婢伺候姑娘起居。”
小桃手脚麻利,人也单纯,很快就帮苏晚晚整理好了带来的那点可怜行李,又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额角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和干净的纱布。
动作轻柔,倒是让苏晚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姑娘,您这伤……看着真让人心疼。”
小桃一边收拾药瓶,一边小声嘀咕,“王爷也真是的,把您接来了,也不说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小桃!”
苏晚晚立刻低声喝止,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不可妄议王爷!”
小桃吓得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错了!
姑娘您别生气!”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晚如同被圈养在精致鸟笼里的金丝雀。
一日三餐精致可口,按时送来;汤药补品流水般送入听竹苑;额角的伤在王府上好的金疮药调理下,愈合得很快,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小桃尽心伺候,活泼天真,时不时说些王府的趣闻轶事(当然,仅限于她能接触到的层面),试图逗她开心。
然而,这份“安逸”之下,是更深的不安。
萧彻自那日苏府一别后,杳无音信。
没有召见,没有询问,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王府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迷宫,听竹苑是其中唯一安全的孤岛,却也隔绝了所有信息。
苏晚晚尝试着向小桃打听萧彻的行踪、王府的格局,小桃却一问三不知,或者说不敢多言。
这种未知的囚禁,比明刀明枪更折磨人。
萧彻那句“本王要了”和脑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第三天午后,苏晚晚正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摇曳的翠竹出神。
身体的伤在愈合,精神的囚笼却让她日渐焦灼。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姑娘,”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王爷……王爷派人传话了!”
苏晚晚心头猛地一跳:“说什么?”
“王爷说……晚膳想尝尝您的手艺!”
小桃眼睛亮晶晶的,“福伯让人送了好多食材到咱们小院的小厨房来了!
鸡鸭鱼肉,鲜果蔬菜,还有好多奴婢都没见过的香料呢!”
萧彻……终于有动作了!
不是召见,而是让她做饭?
苏晚晚瞬间明白了。
这是在检验她的价值?
还是……系统所谓的“初步接触”和“微量采集”开始了?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站起身:“走,去厨房看看。”
听竹苑自带的小厨房虽然不大,但灶具齐全,干净整洁。
此刻,各种新鲜顶级的食材堆满了案板和水槽:活蹦乱跳的河虾、肥嫩的鸡腿、莹润的豆腐、翠绿的时蔬、各色调料香料琳琅满目。
这手笔,比苏府为萧彻准备的点心材料奢侈了何止百倍。
看着这些食材,苏晚晚身为美食博主的灵魂仿佛被点燃了。
恐惧和不安暂时被一种职业性的专注取代。
既然躲不过,那就好好“表现”!
她要让萧彻知道,她苏晚晚的价值,绝不仅仅是那几根油条!
她挽起袖子,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
“小桃,帮我打下手。
烧水,杀虾,取虾仁,要快!
鸡腿去骨,切成小丁,用料酒、姜末、盐和一点点糖腌上!
豆腐用最嫩的……”苏晚晚的指令清晰而快速,小厨房瞬间忙碌起来。
她亲自处理最关键的步骤。
虾仁剁成细腻的茸,加入少许蛋清、盐、胡椒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首至粘稠起胶。
腌好的鸡丁滑入温油迅速煸炒至变色捞出。
锅留底油,爆香葱姜蒜末,加入秘制酱料(利用现有香料调配)炒出红油,下入鸡丁和切好的笋丁、香菇丁快速翻炒,烹入料酒、酱油、高汤(用现成的鸡汤替代),烧开后勾入薄芡,撒上青翠的葱花——一道色泽红亮、酱香浓郁、鸡丁滑嫩的宫保鸡丁出锅!
接着,她将打好的虾茸挤成大小均匀的丸子,轻轻滑入微沸的清水中。
虾丸遇热迅速变成***的白色,如同颗颗珍珠浮起。
她小心地捞出,另起锅用葱油煸香姜片,倒入清澈的鸡汤,烧开后轻轻放入虾丸、几片鲜嫩的菜心,只用盐和一点点白胡椒粉调味。
汤色清亮,虾丸***Q弹,菜心碧绿,鲜香扑鼻——清汤虾丸!
最后是豆腐。
她取来最嫩的内酯豆腐(类似古代南豆腐),屏息凝神,手中的菜刀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细如发丝、根根分明的豆腐丝如同雪花般落入清澈的水中,散开成一朵完美的白色菊花。
这刀工,看得小桃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将豆腐丝小心捞出,放入铺了翠绿莼菜的青花瓷碗中。
另起锅,用清鸡汤、一点点火腿末吊出极鲜的清汤,小心翼翼地淋在豆腐丝上,最后点缀几颗鲜红的枸杞——文思豆腐羹!
羹汤清澈见底,豆腐丝细可穿针,莼菜滑嫩,火腿鲜香,清雅至极。
当最后一道羹汤完成,小厨房里弥漫着复杂而诱人的香气,既有宫保鸡丁的浓烈酱香,又有清汤虾丸的鲜甜,更有文思豆腐羹的清雅隽永。
福伯如同掐着点一般出现在小院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提着食盒的健仆。
“苏姑娘,王爷传膳。
请您亲自随老奴走一趟。”
苏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要首面那位冷面阎王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因忙碌而略显凌乱的衣裙,跟在小桃端着的、盛放着三道菜肴的托盘后面,随着福伯走向王府的心脏地带——萧彻的起居之所,听涛轩。
听涛轩临水而建,环境更为清幽雅致。
书房内,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萧彻正垂眸看着一份军报。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侧脸线条冷硬。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金,却丝毫未能融化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王爷,苏姑娘到了。”
福伯躬身禀报。
萧彻并未抬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苏晚晚屏住呼吸,示意小桃将菜肴小心地摆放在一旁的花梨木圆桌上。
三道菜,色香味俱全,在古雅的书房中散发着与周遭环境既冲突又奇异地融合的烟火气。
福伯和小桃无声地退下,书房内只剩下苏晚晚和萧彻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水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彻似乎完全沉浸在手头的军报中,对那桌精心烹制的菜肴视若无睹。
苏晚晚垂手立在原地,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是紧张和疲惫。
她强迫自己站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萧彻身上。
他专注的侧脸,微抿的薄唇,握着笔的修长手指……这个男人,即便不言不语,也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如芒在背。
就在苏晚晚觉得自己的腿都要站麻了的时候,萧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军报。
他缓缓抬起头,深不见底的目光越过书案,终于落在了苏晚晚身上,然后,移向那桌菜肴。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阴影。
他踱步到圆桌旁,目光扫过那盘红亮诱人的宫保鸡丁,在清亮鲜香的清汤虾丸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那碗清澈见底、细丝如菊的文思豆腐羹上。
他深邃的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说话,拿起旁边备好的银箸,先夹起一块宫保鸡丁。
酱汁浓郁,鸡丁滑嫩,花生香脆,咸鲜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辣回甜,层次分明。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又尝了一颗清汤虾丸。
虾肉鲜甜弹牙,汤味清醇,完美地衬托出虾的本味。
最后,他的银勺伸向了那碗文思豆腐羹。
舀起一勺,豆腐丝细如毫芒,在清澈的汤中微微荡漾,配上碧绿的莼菜和鲜红的枸杞,赏心悦目。
他送入口中,豆腐丝入口即化,只留下极致的嫩滑和清汤的鲜美,仿佛山间清泉流过舌尖。
苏晚晚紧张地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任何一丝评价。
然而,萧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品尝最普通的白水。
就在苏晚晚几乎要放弃揣测时,萧彻低沉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尚可。”
只有两个字,听不出褒贬。
苏晚晚心头一松,随即又是一紧。
尚可?
这评价……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萧彻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那审视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再次让她浑身不自在。
他忽然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距离瞬间拉近。
苏晚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雪气息,感受到他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要干什么?
萧彻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伸向了她额角那道己经结痂、颜色变浅的伤痕附近。
然而,萧彻的手指只是在她额角上方几寸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道伤痕的愈合情况。
随即,他收回了手,目光却依旧锁着她苍白的小脸,深眸中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翻涌,快得无法捕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苏晚晚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冰冷感和细微的疲惫感,再次如同无形的丝线般缠绕上来!
比在苏府厨房时更清晰、更持久!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抗拒,但转瞬即逝。
他看着苏晚晚微微蹙起的秀眉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与疲惫,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从明日起,每日申时,到书房来。”
萧彻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为本王……烹茶。”
烹茶?
苏晚晚愕然。
王府难道缺茶博士?
不等她反应,萧彻己转身,背对着她,声音淡漠地传来:“福伯,送她回去。
另外,把府里那本《茶经》找出来,给她。”
“是,王爷。”
福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夜深人静,苏晚晚躺在柔软舒适的锦被里,却毫无睡意。
窗外月色如水,竹影婆娑。
她翻来覆去,萧彻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和脑中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提示音,反复交织。
她拿出福伯送来的那本厚厚《茶经》,纸张泛黄,墨香犹存。
她烦躁地翻动着,目光却突然被书页中夹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碎片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幽冷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瞬,那股恐怖的吸力也随之消失。
苏晚晚瘫软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听竹苑外,月色被一片乌云缓缓遮蔽,竹影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