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潭寻死遇符阵
月光斜照在水面，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只敢在边缘轻轻晃动。
陆无涯站在潭边，玄色长袍裹着瘦削身躯，袖口暗纹在夜风中微微起伏，像藏着无数未画完的符。
他没回头，身后是悬崖，身前是死地。
他解下腰带。
长袍滑落，浸入水中那一刻，仿佛有七十二种草木的腥、苦、腐、毒同时苏醒。
黑袍吸饱毒液，如墨云般缓缓扩散，将整片寒潭染得浑浊。
腕间旧伤崩裂，血丝刚渗出便被寒水冲散，与毒汁纠缠着沉向深处。
他闭眼，纵身跃下。
水冷得刺骨，灌入口鼻时带着铁锈味。
那是内伤未愈的征兆，也是他今夜选择此地的原因——这寒潭千年不化，毒草汁遇冷凝滞，能锁住灵气，也能断绝生机。
他不想逃，也不想活。
二十岁，画符三年，被逐出药铺五年，从没人教他怎么死得体面。
舌尖抵着上颚，他尝到了血。
左手无意识地挠了挠左耳垂。
这是他撒谎时的习惯。
可此刻没人可骗，也没人可见。
他只是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药铺后院，炼丹童蜷在墙角，眼睛睁着，嘴角还挂着笑。
那孩子说：“师兄，我梦见自己飞起来了。”
可第二天，他的骨头被碾碎，用来熬制“通脉散”。
他笑不出来。
可也不再挣扎。
身体缓缓下沉，意识开始模糊。
三刻钟，这是他自己算的时间——毒袍渗毒，寒潭锁气，旧伤失血，三者叠加，足够让一个普通修士在半个时辰内神魂溃散。
他没反抗。
首到左耳垂突然刺痛。
如千针穿髓，又似金线穿皮，那痛来得毫无征兆，却精准地刺穿了混沌。
他猛地睁眼，视线模糊，却看见水中倒影竟泛起一层金光。
月光倒映在潭面，本该破碎零散。
可此刻，那光竟凝而不散，如液态金水，顺着倒影的脸庞缓缓游走。
先是眉心，再是鼻梁，最后停在左脸——一道半弧形的痕迹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从内里点燃。
他想动，却动不了。
潭底忽有幽光闪动。
淤泥翻涌，一座青铜符阵自沉底缓缓浮现。
阵纹古拙，似虫篆又似兽骨刻痕，中央凹槽呈断笔状，边缘刻满裂痕般的符线。
那光如脉搏，一跳一跳，与他耳垂的痛感竟隐隐同步。
他想喊。
可喉咙被水堵死。
寒流灌喉，肺腑如冰，意识即将溃散。
就在最后一丝清明将灭之际，喉间突然传来异物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气管深处，一点一点往上顶。
他咳不出。
只能任那东西破喉而出。
半截焦黑符笔，自口中滑出。
笔杆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
可就在脱离喉咙的瞬间，笔身微颤，刻痕泛起微光，如沉睡的血脉重新流动。
它开始下沉。
却不是笔尖朝下，而是自动调转方向，笔尾对准潭底符阵中央的凹槽。
距离三尺——笔身轻震。
两尺——符阵幽光骤亮。
一尺——凹槽边缘裂纹泛金，似在呼应。
零寸。
“咔。”
一声轻响，无人听见。
断裂符笔精准嵌入凹槽，纹路严丝合缝，仿佛它本就属于那里。
刹那间——金纹炸裂。
一圈环形波纹自阵心扩散，所过之处，潭水如被无形之手搅动，毒液凝滞，寒气退散。
陆无涯的身体违背重力，缓缓仰面浮起，像被某种沉睡了百年的意志，轻轻托出了水面。
他睁着眼，却看不见。
意识己断，身体却未沉。
唯有左脸那道半弧形的痕迹，在水中隐隐发烫，如烙印，如召唤。
而潭底符阵，仍在脉动。
幽光之下，青铜阵纹深处，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缓缓浮现——“符归其主，命启新章。”
没人知道这阵是谁所留。
也没人知道，为何这具身体，能引动沉寂千年的符源。
但此刻，天地无言，唯有寒潭震荡，金纹未散。
陆无涯浮在水中，像一具被命运选中的躯壳。
他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他的身体，己经不再属于自己。
风从崖上吹来，卷起岸边湿袍的一角。
袖口暗纹在月光下微微一闪——那是用七十二种毒草汁反复浸染后留下的符箓阵图，平日隐匿无形，此刻却因潭中金纹共鸣，悄然泛起一丝微光。
菜篮子被人遗忘在崖边。
一个跛脚老妪拄着拐杖，远远站在林中，望着寒潭方向，低声喃喃：“我老太婆眼瞎心不瞎……这潭底的东西，不该现在醒。”
她没靠近。
只是从篮中取出一只刻满符咒的南瓜，轻轻放在石上。
火堆燃起时，黄纸在焰中卷曲，隐约可见微型符阵在灰烬中成形，一闪即逝。
她转身离去，脚步缓慢，却坚定。
“时辰未到，符未全，人未齐……急什么？”
寒潭深处，金纹仍在扩散。
符笔嵌在阵心，如钥匙归锁。
陆无涯仰面浮起，发丝散开，左脸半弧形痕迹愈发清晰。
水中倒影的月光，己彻底凝成符纹，沿着他面部轮廓游走，最后停在眉心，缓缓沉入。
意识深处，一片漆黑。
却有一道声音，极远，又极近——“你来了。”
“等你三百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