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刮过沈清禾***的皮肤,钻进骨头缝里,带着一种要将她彻底拆解的狠戾。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咽下带着冰碴的碎玻璃,割得喉咙生疼。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沉浮挣扎,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着鳃。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穿透了沉重的黑暗,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着她的神经。
这声音不属于她熟悉的、恒温无菌实验室里任何一台精密仪器。
它原始、痛苦、带着濒死的挣扎。
她猛地一颤,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只有高处残破窗棂漏进几缕灰蒙蒙的光,勾勒出一些扭曲、狰狞的轮廓。
那是剥落了彩漆的木梁,断裂的椽子,还有一尊……半坍在阴影里的巨大泥塑神像?
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一只手臂己经齐根断裂,空洞的眼窝沉默地俯瞰着下方。
身下是粗糙、冰冷、散发着浓重霉烂气味的干草。
每一次细微的挪动,干硬的草梗就摩擦着她单薄的衣料,刺得皮肤生疼。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料、人体汗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蛮横地冲进她的鼻腔。
这不是她的地方。
她叫沈清禾,是国家农业科学院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专攻水稻遗传育种。
上一刻清晰的记忆,还停留在热带雨林边缘那个闷热的野外工作站。
她和团队刚完成一批珍稀野生稻的杂交授粉,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一道撕裂天穹的惨白电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当头劈下,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和灼烧的剧痛吞噬……然后,就是这刺骨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喉咙里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发现这具躯体虚弱得可怕,手臂绵软无力,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虚弱***和肌肉的酸痛。
指尖触碰到脸颊,皮肤粗糙、紧绷,嘴唇干裂起皮,摸上去全是细小的伤口。
“唔……”一声痛苦的***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阿姐?
阿姐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稚嫩又惊喜的童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小簇火苗。
紧接着,另一个稍显沙哑的男孩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姐?
你真醒了?”
沈清禾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着声音望去。
就在离她几步远的角落,一堆同样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依偎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借着高处窗洞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他们的轮廓。
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枯黄稀疏的小揪揪,瘦得只剩下一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此刻正努力地睁圆了看着她,小脸上脏兮兮的,冻得发青。
另一个是男孩,大约十岁出头的样子,身形同样单薄得像秋天的芦苇杆,裹在一件明显过于宽大、补丁摞补丁的破旧棉袄里,此刻正紧张地抿着嘴唇,那双眼睛里混杂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情感猛地撞进沈清禾的心口,带着酸涩的暖意和尖锐的痛楚。
一些破碎的画面、模糊的称呼和零散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漾开、重组——“阿禾……带好弟弟妹妹……活下去…………娘,我不饿,真的,你吃…………哥,小草的窝窝头给你……你明天还要出去找吃的……沈清禾”……这个名字属于这具躯体。
她是他们的长姐。
这里是……大胤朝?
永宁十西年?
一场百年不遇的酷寒席卷北境,随后是铺天盖地的蝗灾……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逃荒……一路向南……风雪……破庙……冰冷的现实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穿越?
重生?
在一个濒临灭绝的古代饥荒年?
这荒谬绝伦的认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冰冷而窒息。
“咳……咳咳咳……”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剧烈,带着一种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绝望感。
沈清禾的目光越过两个孩子,投向声音的来源。
在更靠近破庙门口、相对避风一点的地方,蜷缩着一个妇人。
她背对着这边,肩膀随着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耸动、颤抖。
那件同样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棉袄裹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仿佛里面只剩下一副伶仃的骨架。
一头枯槁的头发凌乱地挽着,几缕灰白的发丝垂落在颈边。
这就是他们的母亲,周氏。
记忆里那个原本温婉坚韧的妇人,己经被这场旷日持久的饥荒和疾病彻底掏空了。
“娘……”小女孩小草带着哭腔,小声地唤了一句,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哥哥阿宝身边缩了缩,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阿宝也紧张地盯着母亲的背影,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破棉袄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氏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咳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急促而艰难的喘息。
她肩膀的颤抖并未停止,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另一只手则极其迅速地在身侧摸索着什么,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慌乱。
沈清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凭借微弱的光线,她清晰地看到,母亲那只捂着嘴的手的指缝间,正缓缓渗出暗红的、粘稠的液体!
血!